很快,孙阳又发现了惊喜。
只是看了个破题,那双疲惫的眼睛,便猛地一亮。
“……民生充裕乃礼义之基,衣食无虞方知荣辱之辨……”
他坐直了身体,继续往下看。
越看呼吸越是急促。
当他看到那篇《周易》策论,竟将穷则变,变则通,与北源府的农桑水利联系在一起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好!好文章!比之刚才那篇还要出色。”
孙阳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振奋。
“快!你们都来看看!这才是本官要的务实之才!”
说着,他激动地将考卷,传给身旁的师爷和周同知等人。
师爷接过细细品读,连连点头称赞道。
“大人所言不错,此文条理分明,环环相扣。”
“言辞简朴却字字珠玑,内容直指核心!确有大家风范!”
周同知闻言心中不屑,暗道这师爷又在拍马屁。
他接过卷子,本想随意扫两眼再附和几句。
可当他看进去后,脸色也瞬间变了。
这文章,写得确实好!
没有一句废话,辞藻质朴却清新脱俗。
那种对民生疾苦的洞察,老辣的破题角度,非阅历丰富者不能写!
“如何?”
孙阳满脸笑容,看向周同知问道。
“周同知,依你之见,此文可能为案首?”
然而,听到了孙阳的话,周同知略微沉思了片刻。
此前丁家大公子的嘱托,只是要求丁明智必须中试,苏墨必须落榜,对案首倒并无要求。
如今,知府大人对这篇文章起了案首之心,而他又为了丁明智,惹得对方不高兴。
那么不如趁此附和一次,缓和一下两人直接的气氛。
想到这里,周同知顺势迎合道。
“回大人,此文确是难得一见,若论务实当为案首。”
“哈哈,言之过早。”
孙阳笑着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
“不急不急,还有两场未考,现在点案首太早了。”
然而,他虽这么说,但那脸上的欣赏却毫不掩饰。
“来人!”
孙阳兴奋地吩咐道。
“拆封糊名!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一位才子,能写出如此老辣的文章!”
一名小吏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小刀,裁开了考卷上糊名的纸条。
“回大人是清河县,苏家村苏墨。”
嗡嗡嗡!
闻言,周同知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一黑,扶着桌子才勉强没有栽倒。
是……是他?!是那个丁家点名要打压的苏墨?!
“苏墨?”
孙知府也是一愣,随即大喜道。
“原来是他啊!那个清河神童!本官早有耳闻!”
“对了,此子年庚几何?”
“回大人,底册上写着年方八岁。”
“八岁!”
孙阳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了看那篇老辣的文章,又想到对方才八岁的年纪,心中忍不住的狂喜。
简直是天佑我也!
我在任期间,竟出了这等神童!此乃天大的功绩啊!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丁家,对方似乎与丁家不太对付。
孙知府陷入了沉默。
此时,一旁的师爷也凑了上来道。
“大人,下官也听闻了此子,据说在县试放榜那日,当众反抗丁家。”
“更在府城客栈,舌战元木县士子,端的是有风骨,有才情!”
几名同僚也纷纷说道。
“此事问也听说过,大人,此人确实是神童之姿。”
“这神童还是位农家子,能够达到如此成绩,想必平日里下的功夫不少。”
周同知见状知道形势不妙,他急中生智,连忙出列摆出了一副,我为苏墨着想的面孔到。
“大人!诸位所言极是,此子确是天才,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需打磨!”
他拍了拍胸脯,故作痛心疾首道。
“他才年方八岁,便如此锋芒毕露,于县衙训斥豪门,于客栈羞辱同窗。”
“长此以往下去,恐成心胸狭隘、不知敬畏之辈!”
“下官以为,不如暂且黜落苏墨,磨其性子,待他学会谦逊,来年再考,方成大器!”
“糊涂!”
孙知府闻言,当即拍案怒斥道。
“你这是在磨他性子,还是在毁他前程?!”
“寒门子弟,供养一个读书人何其艰难!若我等无故将其黜落,他家人若因此心灰意冷,不再供其读书,我等岂不是亲手埋没栋梁?!”
孙知府盯着周同知,一字一句道。
“到那时,便是我等有怠君父!”
周同知被这顶大帽子扣下,吓得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
“下官……下官失言!知府大人息怒!”
面对这个罪名,他可不敢再坚持下去了。
而没有了他的阻拦,孙阳也是很痛快的给了高分。
次日,府试第二场。
苏墨刚一踏入贡院,便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昨日还只是寻常巡视的衙役,今日竟然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副不怀好心的样子。
他皱着眉走到自己的号舍前,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门口竟站着两名按着腰刀的衙役!
他刚一进去,那两名衙役便哐当一声,将刀鞘拄在地上,一左一右堵住了门口。
四周的巷道里,更有衙役来回走动,脚步声、咳嗽声、刻意制造的声响不绝于耳。
隔壁号舍的考生本就紧张,被这阵仗一搅,吓得笔都握不稳,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这是……丁家又出手了?
苏墨心中了然。
但面对这刻意的刁难,苏墨早已习惯。
他平静地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始研墨。
想用这种法子,让我心神不宁,主动弃考?
不对,不可能这般简单,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苏墨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桌上,那仅有的三张答题纸。
是了!他们是想毁了我的考卷!
府试作答纸仅有三张,一旦损坏便再无机会!
苏墨冷笑一声,随后拿起那三张空白的考卷,在门口两名衙役惊讶的目光中,将它们仔细地卷了起来。
随即站起身,将那卷纸挂在了号舍墙壁高处的钉子上。
那里远离桌案,即便是衙役们,也绝无可能下手损坏。
做完这一切后,苏墨这才重新坐下,拿出草稿纸静待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