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铜镜,对一脸疑惑的赵王爷开始了“现场报病”。
“王爷,您这口臭和牙疼的根源,不在火气,也不在五脏六腑,全在您口中这座固若金汤、雄伟壮观的‘牙结石长城’!”他指着王爷的嘴,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这些结石,是您平日里酒肉残渣和口水里的脏东西,日积月累,钙化形成的。它们又厚又硬,把您的牙龈全都压在了下面,让牙龈长期处于发炎、出血、流脓的状态,这火气和臭气,全被这堵墙给严严实实地憋在里面了,能不又臭又疼吗?”
“放屁!”赵王爷瞪着眼珠子怒骂道,声音震得陈越的耳朵呜呜直叫,“本王天天都漱口!用的是最好的烧刀子!怎么还会有这劳什子?”
陈越笑了:“王爷,恕我直言。您漱的是酒吧?”
赵王爷一噎,赤红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被说中的尴尬。
“酒能壮胆,能杀菌,但可惜,杀不了石头。”陈越一针见血,比喻打得飞起,“您这就好比,院子里堆满了垃圾,您不打扫,光在旁边喷消毒水,那垃圾还是垃圾,只会越堆越多,越堆越臭。王爷的嘴是座火山,我啊,就是那个来给您清灰的工人。”
“清灰?你怎么清?用凿子吗?”赵王爷半信半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
陈越神秘一笑,开始了他的“就地取材打磨秀”。他并没有拿出什么高深的器械,反而指了指院子角落那口比他人还高,一看就是有传承的硕大咸菜缸。
“王爷,得借您府上腌菜缸底的‘十年老盐’一用。年份越久,力道越足。”
侍卫将信将疑地跑去,不多时,就用个破碗从缸底刮来一碗泛黄的、颗粒比黄豆还粗大的老盐,那股子冲鼻的咸味儿,隔着老远都呛得人直迷糊。
他又让小禄子去找王府管家,到库房里专挑那些已经作废、墨迹都褪了色、质地却极为粗糙的桑皮纸来。
最后,他取出皇后赏赐的那卷光华流转的冰蚕丝,取下一段,熟练地缠在一根筷子上,然后将筷子巧妙地固定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上,做成了一个既能保护手指、又能精准发力的“洁牙指套”。
在众人惊奇、怀疑、甚至觉得有些荒诞的目光中,他将桑皮纸反复折叠,裁成一条条坚韧无比的“打磨条”,然后将那碗十年老盐撒在上面,用烈酒微微浸湿。
做完这一切,他竟单膝跪在了赵王爷面前,一手撑着王爷那如同铁柱般的膝盖,用一种极其恭敬又不失专业的姿态,抬头道:“请王爷安坐,张口。臣要给您‘磨墙’了。”
这姿态,让原本已经准备好,只要一疼就立刻发飙砍人的赵王爷,愣是没找出砍人的理由。他活了六十年,见过拍马屁的,见过不要命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种半跪的姿势,准备拿张破纸来给他治牙的。
他只好闷哼一声,像座山一样坐稳,极不情愿地张开了嘴。
陈越戴着自制的“洁牙指套”,将沾满了粗盐和酒气的桑皮纸条,稳稳地伸入王爷口中,开始在那片坚硬的“牙结石长城”上,以一种特殊的角度和力度,飞快地、有节奏地打磨起来!
“簌簌……簌簌……咔嚓……”
随着他的动作,黑褐色的结石粉末不断飞扬脱落,像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起初,赵王爷的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嘶——”的倒吸凉气声,握着刀柄的手都紧的发了白。
但磨了片刻后,当第一块顽固的大结石被“咔”的一声磨掉,露出了下面被压迫已久的牙龈时,那股久违的、清凉的空气接触到牙齿表面的感觉,让他紧皱的眉头竟渐渐舒展开来,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长长的疑惑。
又过了半刻钟,当陈越清理完一半的“长城”时,他甚至发出了一声“咦!”的惊叹,感觉整个口腔都为之一松,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您先用温盐水漱漱口,咱们接着来。”说罢,陈越扭头对小禄子说:“把皇后娘娘赏赐的细盐给王爷用。”
“得嘞。”小禄子一溜烟跟着王府管家去厨房准备温盐水去了。
旁边的侍卫们全都看呆了。自家这位爷,脾气爆得能点着火药桶,平日里谁敢这么“按”着他的头?今天竟然被一个八品小官拿张破纸在嘴里磨来磨去,非但没砍人,反而还一脸……舒爽享受?
这盐磨结石,磨的是牙,也是在场某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的脸啊。陈越心里暗爽,等王爷漱口之后,手上的动作更快、更稳了。
约摸着两刻钟后,赵王爷嘴里那座雄伟壮观、盘踞了数十年的“牙结石长城”,在他的“精磨”之下,彻底宣告覆灭。
陈越又让他用烈酒混合盐水,反复漱了三遍口。吐出来的水,简直就是一碗红黑色的泥石流,腥臭扑鼻。但再看他的牙齿,虽然因为常年被结石覆盖而显得有些暗黄,但牙齿与牙龈之间,已经恢复了久违的、清晰的轮廓,干净清爽。一些出血点虽然还在微微渗着鲜红的血丝,但整体看上去,健康多了。
赵王爷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长气,那股跟了他几十年、能把人熏个跟头的史诗级恶臭,竟然真的……烟消云散了!
他难以置信地哈了口气在自己手心闻了闻,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又狂喜的表情:“本……本王的嘴里,好像……好像真的没味道了?”
为了验证最终效果,他猛地抄起桌上的一大碗烧刀子,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就灌了一大口!
“哈哈哈哈!”他一口酒雾喷出老远,放声大笑,那笑声震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以前喝这口酒,辣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疼!现在喝,居然能尝出粮食的香味了!”
他又抓起一把炒得嘎嘣脆的胡豆,一把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大嚼起来。
“脆!真他娘的脆!还不疼!哈哈哈!”
赵王爷是真爽了!彻底爽了!他一抹嘴,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越的肩膀,差点把陈越的骨头给拍散架。
“小子!你有种!是条汉子!本王佩服你!”他当场就唾沫横飞地宣布了“打赏三连”!
“来人!取本王的‘宗室牙牌’来!”,不一会儿,他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块沉甸甸的、比寻常腰牌大了一圈的赤铜牙牌,亲自塞到陈越手里,“凭此牌,本王府的马场和酒库,你随便进出!看上哪匹马,牵走!看上哪坛酒,搬走!”
“再赏黄金五十两!元宝!拿去!给你买盐磨牙用!”
最后,他更是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揽住陈越的肩膀,对着院子里所有目瞪口呆的下人、侍卫,扯着嗓子大声宣布:“都给本王竖起耳朵听好了!从今往后,在京城这地界儿,谁敢动陈越一根指头,就是跟本王过不去!本王亲自剁了他!”
就在赵王爷兴高采烈地,拉着陈越非要当场结拜为“忘年交”的时候,许冠阳领着一队太医,掐着点、迈着四方步出现在了赵王府门外,准备来“验收失败”,顺便给陈越收尸。
结果,他看到的,却是赵王爷像好兄弟一样,亲热地揽着陈越的肩膀,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嘴里还在嚷嚷着:“贤弟啊!今晚别走了!就在我府里住下,咱哥俩喝他个不醉不归!”
“许院判!”赵王爷一看见他,立刻来了兴致,像是找到了新的炫耀对象,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张开大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猛哈,“来!闻闻!你仔细闻闻!本王嘴里现在是香还是臭?”
许冠阳猝不及及,被一股混杂着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清新”口气喷了个正着。虽然不臭了,但这股强大的气流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场就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王……王爷……”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还不死心地嘴硬道,“他……他肯定是给您用了什么麻沸散之类的宫中禁药!此举……不合规矩!”
赵王爷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那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他“噌”地一声,又拔出了半截雪亮的长刀:“本王说香,就是香!你他娘的再敢在本王面前放一个屁,信不信本王今天就拔了你的舌头,给你也漱漱口!”
陈越适时地从旁边凑了过来,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桑皮纸,慢悠悠地、像递圣旨一样,塞进了许冠阳的衣领里。
“许大人,”他笑眯眯地说道,“这是王爷的‘口臭诊断书’,上面详细记录了病因和疗法。您拿好,随身带着。回头开会的时候,记得提醒自己别乱张嘴,免得熏着了同僚。”
话音未落,赵王爷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贤弟”捧哏,竟真的伸出刀背,在许冠阳那颗摇摇欲坠的、只剩半截的门牙上,“咣”地,又敲了一下!
许冠阳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一空,最后半截门牙,也光荣下岗了。这位太医院的二把手,两天,竟在同一个地方,被撬了两次牙!奇耻大辱!
周围的太医们见势不妙,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许冠阳捂着彻底漏风的嘴,看着陈越和赵王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离去的背影,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冰渣子。
回值房的轿子里,小禄子兴奋得脸都快笑烂了:“大人!您可真是太神了!连赵王爷这尊煞神您都能收服!现在背靠宗室这棵参天大树,以后在宫里,谁还敢惹您啊!”
陈越笑了笑,没说话。他展开了赵王爷给的那面“宗室牙牌”,只见牌子正面龙飞凤舞,刻着“赵王府”三个大字,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赵”字,下面还有一道留出的空白横线。他知道,这空白,是用来填写一次不可拒绝的“人情”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细细的炭笔,想了想,在那道横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许冠阳】。
这人情债券算是正式上架,锁定目标了。他心里盘算着,这个许冠阳,彻底玩完只是时间问题了。是让他社死呢?还是让他破产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轿子外,赵王府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在烈日下显得格外狰狞,那咧开的嘴角,仿佛也在幸灾乐祸地,期待着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