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忠杰怔愣的样子,孙冬娘也疑惑了。
她斟酌着开口:“那日百夫长说你有放不下的心上人,不愿意成亲,你就随手一指……”
“等会儿,你说什么?”高忠杰满头雾水地打断孙冬娘,“我哪儿来的心上人?”
他有心上人又怎么会成亲娶她?
高忠杰搞不明白孙冬娘在说什么。
孙冬娘比他还懵:“不是相亲那日百夫长说的?说你在家乡有心上人,似乎是叫梅花,还回去三次找她……”
所以被迫娶她之后,也没有碰她。
就凭这一点,孙冬娘就觉得高忠杰不是个坏人,她这样的境地,高忠杰就算想对她做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但他没有。
而高忠杰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瞪得惊人,他反复回想,恍然大悟,继而无奈:“我……”
他欲言又止,孙冬娘盯着看他半天,心跳忽然有些乱。
“你什么?”
高忠杰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道:“百夫长说的梅花……是我从前驯服的马。”
高忠杰尴尬道:“我先前在梦里喊过梅花的名字,同僚们以为是女子,便打趣我……传到百夫长耳里,他也误会了。”
“我本想解释,但若是说出城寻马,百夫长必定不会批文,我就只说回去找梅花……”
梅花没找到,但百夫长已经认定他在家乡有位心上人。
孙冬娘愣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梅花……是匹马?”
“嗯,”高忠杰说道,“我是在冬天捡到它的,它掉进猎户的陷阱里了,我救它出来的。”
“我的骑术就是跟梅花一起练的,后来参军,舍不得带它上战场,就放归了。”
“只是这么多年总也放不下它,就时不时回去找一找。”
高忠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没见孙冬娘如往常一样怕他,心里忽然短暂地跳了两下。
孙冬娘听完,更是啼笑皆非。
她定定地看着高忠杰,决定问个清楚。
“你成亲之后,为何不回来?还躲着我?”
高忠杰尴尬挠头:“我瞧你似是怕我,来家里的第一日……你一直熬到天亮才睡着。”
其实那晚高忠杰也没睡着。
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屋里突然多了个女人,他也紧张。
可察觉到孙冬娘在害怕之后,他的兴奋和激动也凉了下去,他控制着鼻息,发出鼾声,才感觉到孙冬娘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从那之后,他就尽量早出晚归,避免让孙冬娘不安。
“原来是这样……”孙冬娘哭笑不得,“那我问你田地,你为何说不要我管?”
高忠杰皱眉道:“我有力气,自是不用你管。”
他是十夫长,分了二十亩田地,平日里当值的时候可以去巡逻看看,不当值的时候就一头扎进地里。
他一个人做得过来,为何要孙冬娘卖力气?
两人一问一答,对完账,顿时都沉默了。
孙冬娘忽然明白林三娘说的那句话了——人须自立。
林三娘给她们上课,不光教针线,也教她们山庄的规矩,和一些道理。
林三娘说:“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各有苦楚难处,但你们来了这里,便是机缘,务必抓住机缘,自立自强。”
“山庄帮的不是苦难的人,而是想靠努力摆脱苦难的人,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真正脱离困难。”
朝她们伸出去的手,若是一直在悬崖边上拽着,也支撑不了多久。
只有抓着那只手,用尽力气爬上顶峰,才能脱离悬崖的困境。
孙冬娘此刻终于明白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总是感到不安,本能地缩瑟起来,不敢说也不敢问。
但去了山庄之后,她学了技艺,又用自己的劳动换来了针线布料和粮食。
这种靠自己挣到钱、挣到未来的感觉,让她不自觉挺起了腰杆,褪去了缩瑟。
若是之前,无论高忠杰说什么,她都不敢追问,只敢默默听着,默默揣测,平白增添了许多误会。
哪怕高忠杰不是坏人,她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她的身家性命都挂在别人身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敢说,敢问,敢平等地和高忠杰交谈,因为,她也有了自己赖以为生的技能,有了自立的希望。
高忠杰不知道孙冬娘在笑什么,他看看日头,已经到正午了,他要去营里了。
“等等。”孙冬娘出声喊住了高忠杰。
高忠杰回头:“何事?”
孙冬娘笑笑:“晚上回来吃饭吧,家里有米粮,我来做饭。”
高忠杰看着孙冬娘,心里忽然就是一乱,慌忙点了点头,大步跑开了。
……
孙冬娘回去之后,缝纫班的学徒就剩下许三妞还没走是了。
许三妞今天上课,闷不吭声跑了三次厕所,一开始她还不肯说,只捂着肚子缩在课室门口——幸亏有桃丫和杏丫教她怎么用厕所,不然这孩子不知道要憋成什么样。
许三妞平日里都是在野外解决的,她和傻娘的窝棚没有茅房,也不敢去别人家的茅房。
到了山庄,她又不想在这么干净的地方随处方便,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晕。
简星夏听桃丫和杏丫一说,就知道许三妞是闹肚子了。
赶紧找来顺肠胃的药,用温水冲了给她喝下去。
简星夏没敢用多,从林三娘、林大娘,还有商岳、隋老汉等人反馈的效果来看,现代的科技药物,对古人的伤病简直是降维打击。
她按照小孩的用量再减了三分之二,才敢给许三妞喝。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
许三妞喝下去没多久,就感觉好多了,肚子咕噜噜的,第三次上厕所就已经不疼了。
简星夏这才松了口气,抓来许三妞一问——
“什么?给小狗吃的鸡屁股你都自己吃了?还是昨天晚上吹着冷风吃的?!”
油脂和肉皮被冷风一吹,还不得起腻啊?
许三妞瞪着绿幽幽的眼睛:“香!”
那么香的肉,她这辈子都没吃过……根本忍不住。
简星夏抓狂:“千万不能再吃了!”
见许三妞的嘴巴瘪起来,简星夏赶紧补充:“不是一直不吃,是这两天先缓缓,先等你的肠胃适应了再吃。”
许三妞摸摸肚子,睁眼说瞎话:“适应了。”
简星夏:“……”
课间加餐的时候,简星夏就不许许三妞再吃肉包子了。
许三妞如遭雷击:“真不给吃?”
简星夏铁面无私:“胖婶做的包子肉馅儿太大,你消化不了,不能吃。”
许三妞的眼睛幽幽绿,小手捏紧又松开,又捏紧,又松开。
她本能地想起自己过往解决麻烦的方式——拼尽力气的撕咬,可面对简星夏,她的爪子松松合合,始终伸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