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在乡下自生自灭十几年,刚能吃饱饭的女儿,却要承担起替他们还债的责任?这道理,走到天边去也说不通吧?”
她对着围观的村民,语气恳切,眼底藏着难掩的无奈。
“各位叔伯婶娘,我谢丽君从不是冷血之人,怎会刻意不管爹娘呢?”
“可我自小在这儿扎根长大,在城里那对爸妈看来,我终究是个乡下野丫头,是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的农村人,只会折了他们城里人的脸面。”
“如今他们一有事,不找身边养大的,条件好的女儿商量,反而隔着这么远,非要我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女儿来‘尽孝心’,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她顿了顿,目光重落向脸色煞白的陈明薇,一步一步稳步上前,压迫感扑面而来,搅得陈明薇神经紧绷,而后一字一句沉声道。
“姐姐,你说爸妈欠债,空口无凭。要么,你让爸妈亲自来一趟,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欠了多少,为什么欠,后续打算怎么还,需要我们怎么帮,我们坐下来一起商量。”
“要么,你就拿出借条,或者说出债主是谁,我们托人去城里打听打听,若情况属实,我谢丽君就是砸锅卖铁,卖血,也要帮爸妈还了,也认了这份孝心。”
“可如果……”
谢丽君话音一转,带着冷意,“什么都拿不出来,就只会红口白牙在这儿哭穷卖惨,借着大伙儿的同情心逼我,要我把拼死拼活挣来的活命血汗钱拿出来……”
“那对不起,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谁知道这钱,最后是进了债主的口袋,还是填了某些人自己的无底洞?”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直戳陈明薇的心窝子。
她回来确实存了从乡下捞点钱维持自己体面生活的心思,毕竟打着亲生父母关心谢丽君的名义,可没想到被谢丽君当众撕扯得这么难看。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陈明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丽君,却一句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村民此刻也彻底回过味来了。
“啧……丽君丫头说得有道理啊。”
“就是,光哭穷,啥凭据没有,就让掏钱,是有点说不过去。”
“明薇丫头自己咋一分钱不出?尽撺掇妹妹……”
“我看丽君丫头没说错,别是拿丽君当冤大头了吧……”
舆论的风向瞬间逆转。
陈明薇看着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听着那些毫不避讳的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也待不下去。
“谢丽君,你……你好得很,你这般不孝,迟早会后悔的,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爸妈,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她丢下两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捂着脸,推开人群,哭着跑回了院子。
谢丽君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
她弯腰,重新背起那沉甸甸的竹篓,对着还在议论的村民们平静地点点头:“各位叔伯忙着,我回去了。”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如今变得冷静又厉害的姑娘背影进了小院。
经此一事,村里人心里都清楚,谢家这个“假女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揣着傲气小性子的姑娘,彻底硬气起来了。”
她知道,经过这次当众没脸,她这位“好姐姐”,绝不会善罢甘休。
呵,一下子弄死她,多没劲儿。
不急,就等城里那对父母来,看这场戏怎么演才够精彩。
周晋野从卧室走出来,刚换好衣服,还不清楚外面的动静,随口问道:“谁来了?”
“她呀,就是个疯婆子来闹事,说不过我,哭着跑咯。”
周晋野闻言,眉峰微皱,一声“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明显的疑惑,显然没太明白这中间的缘由。
“刚才谁来了?”他问,语气平淡。
“我姐。”谢丽君答得简短,没再多说一句。
想来方才她提及的趣事,周晋野压根没往心里去。
周晋野嗤笑一声,似乎早已料到:“来要钱的?”
谢丽君点点头,补充道:“但我没给。”
这话让周晋野再次愣住了,他盯着谢丽君,眼神复杂:“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给钱。”
谢丽君平静地重复,“我说我们家也快揭不开锅了,还反过来向她借钱买被子。”
一阵沉默后,周晋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明显的讽刺:“谢丽君,你落水一次,倒是学会耍心眼了?怎么,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周晋野,就是不能相信我一次……”
谢丽君的话还没说完,院墙外就传来了声音。
只见低矮的院墙那边,站着的是谢建民,瞧着一副精神利落的样子。
“四妹,妈让你们过去吃晚饭,饭都做好了。”
谢家夫妻俩,谢父谢忠勇与谢母林晓筠,共养育五个儿女。
大儿子谢建国二十五岁,早已成家,媳妇李春燕,育有一个三岁女儿,他平日里跟着谢父出海捕鱼,农忙时也会下地干活。
二儿子谢建泰二十三岁,亲事已然说定。
三儿子谢建民二十一岁,正读大学,放暑假已在家。
四女儿谢丽君十九岁,刚成家三个月,丈夫是周晋野。
小儿子谢建安十岁,是谢母四十多岁时怀上的,当年在村里被打趣是老蚌生珠,闹了不少趣事。
“知道了,三哥,我们马上就出来。”
周晋野没等谢丽君,径直先迈步出去。
谢丽君连忙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周晋野。”她轻声唤道,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你要干什么?”被抓住胳膊的周晋野,头也没回,声音平淡地问道。
谢丽君转过周晋野身前,正视着他:“周晋野,我们谈谈吧。”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为破败的景物镀上一层金色。
余晖漫过窗棂,暖金的光霭轻轻裹住谢丽君,将她的发梢染得透亮,眉眼间晕开一层柔和暖意,平添几分清浅温婉的韵致。
她立在暖光里,抬眸望向来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流动的光影似也骤然凝住,气氛莫名绷紧,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