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永坤那杯暗藏机锋的香槟碰撞出的清脆余响,仿佛还在罗梓的耳畔萦绕,混合着无酒精气泡在舌尖留下的、短暂而虚假的微醺感。他放下杯子,脸上那维持了许久的、标准化的微笑,因为刚才那一瞬间高度紧张的应对和快速运转的思考,而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后背的衬衫,似乎又被新的一层冷汗浸湿了,冰凉地黏在皮肤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依旧在不规则地、沉重地跳动着,撞得胸腔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时间去平复。陈永坤那看似洒脱离去、实则带着一丝不甘与更浓探究意味的背影,以及周围那些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因为刚才那场小小的、充满戏剧性的“交锋”而变得更加灼热和复杂的目光,都像无数道无声的鞭子,抽打着他紧绷的神经,提醒他片刻的松懈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迅速调整呼吸,目光看似自然地扫过周围,评估着形势。顾老似乎对刚才的一幕并不十分在意,这位见惯风浪的老人只是用那双睿智而平静的眼睛,在罗梓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小子,反应不慢”的意味,然后便与韩晓继续着之前被打断的、关于某个宏观经济的议题。韩晓的神情也恢复了惯常的、面对顾老时的、那相对松弛(虽然依旧保持距离)的专注,仿佛刚才陈永坤的挑衅和罗梓的应对,不过是晚宴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罗梓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陈永坤那种人,绝不会轻易罢休。他那杯被“巧妙”挡回的敬酒,以及罗梓那番看似得体、实则暗含反击的应对,或许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好奇心(或者说,好胜心)。而且,经过刚才那一幕,他罗梓这个“神秘男伴”,在今晚的宾客眼中,恐怕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依附于韩晓的漂亮花瓶”,而是一个可能会“咬人”、需要被重新评估的、具有一定“威胁性”或“趣味性”的存在了。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前来与韩晓寒暄的人,似乎有意无意地,都会将更多的目光和话题引向罗梓。问题不再局限于“您在哪里高就”这样的基础试探,而是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刁钻,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银行家,在恭维了韩晓的投资眼光后,话锋一转,微笑着问罗梓:“罗先生协助韩总处理科技基金,不知对近期半导体材料领域的几起跨国并购案怎么看?特别是那家日本企业对德国特种气体公司的收购,据说对国内产业链可能产生不小的影响。” 这个问题专业且具体,涉及到了罗梓之前提到的“供应链安全”方向,但深度远超他死记硬背的那些名词。
罗梓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笑容不变。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露怯,更不能胡乱回答。他迅速回忆着近期浏览财经新闻时,似乎瞥见过相关标题,但具体细节一片模糊。他选择了一种相对安全的应对方式:先承认问题的宏观重要性,然后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韩晓的视角和更广泛的行业影响,同时暗示自己“正在关注和学习”。
“王行长这个问题提得很关键。那几起并购确实凸显了供应链关键环节的敏感性和战略价值。具体到对国内产业链的影响,可能还需要从技术替代、市场格局、以及长期战略安全等多个维度来综合评估。晓晓和我们团队也一直在密切关注这方面的动态,毕竟这关系到我们投资组合的稳定性和未来布局。” 他的回答依旧笼统,但提到了“团队”、“投资组合”、“未来布局”等词汇,将自己置于一个“参与者”而非“旁观者”的位置,又将最终判断权巧妙地交还给了“晓晓和我们团队”,显得既有见地,又不忘本分。
那位银行家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接着,又有一位穿着时尚、言辞犀利的知名财经女主播,在采访(或者说,变相打探)了韩晓几个关于女性领导力的问题后,将话筒(隐喻性的)转向了罗梓,笑容甜美但目光锐利:“罗先生,作为韩总如此亲密的伙伴,您认为韩总在商场上最大的魅力或者说‘杀手锏’是什么?另外,外界很好奇,像韩总这样优秀的女性,选择伴侣会更看重哪些特质呢?”
这个问题更加私人,也更加刁钻。前半部分是在变相打探韩晓的商业机密和成功之道(虽然韩晓自己可能不会透露),后半部分则是赤裸裸地窥探两人关系的“内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罗梓“凭什么”的质疑。
罗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不能替韩晓总结什么“杀手锏”,那既僭越,也可能说错。他也不能对“选择伴侣的特质”夸夸其谈,那会显得轻浮可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无奈、但充满真诚和欣赏的微笑,目光先看向韩晓,传递出一种“这个问题有点难,但我会尽力”的温和信号,然后才转向那位女主播。
“李小姐这个问题,可真是考到我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点自嘲,试图缓和过于尖锐的气氛,“晓晓在商场上的能力和成就,有目共睹,我相信任何总结都是片面的。如果非要我说,我觉得是她那种超越性别的、对趋势的精准判断和一旦认准就全力以赴的执行力吧。至于后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目光温柔地落在韩晓的侧脸上(这个角度和表情,他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次),声音也放得更低柔、更诚恳,“我觉得,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我来说,能遇到晓晓,陪伴她,支持她,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其他的,或许并不需要太多的条条框框,重要的是彼此的理解、支持和珍惜吧。”
他的回答,前半部分将韩晓的商业能力归于“有目共睹”和“执行力”这种相对安全、正向的词汇,避开了具体机密;后半部分则完全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强调“陪伴”、“支持”、“珍惜”,既回避了具体“特质”的列举,又塑造了一个深情、低调、以伴侣为中心的“完美男友”形象,还将问题的焦点从“韩晓选择他”巧妙地转移到了“他珍惜韩晓”上,可谓滴水不漏。
那位女主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罗梓能如此圆滑而“深情”地应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她笑了笑,没有再追问,转而与韩晓聊起了别的话题。
罗梓暗自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他知道,自己就像在走钢丝,每一次应对都是在悬崖边缘的舞蹈,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连带韩晓一起,成为全场笑柄,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比如影响她的商业形象或谈判地位)。
晚宴的流程在继续。慈善拍卖环节正式开始,主持人上台,灯光聚焦,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名表、珠宝、乃至某些特殊的“体验”(如与某位大师共进晚餐、私人岛屿度假等)被逐一展示、竞价。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竞价声此起彼伏,掌声和惊叹声不时响起。
韩晓对其中两件拍品表现出了兴趣,一件是某位已故国画大师的小幅山水精品,另一件则是一项为期一年、资助偏远地区儿童眼疾手术的慈善项目。她举了几次牌,最终以合理的价格拍下了那幅画,并为慈善项目捐出了一笔不菲的善款。罗梓始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在她举牌时,他会微微侧身,低声与她确认一下(虽然他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在她成功拍下或捐款后,他会露出一个带着由衷(至少看起来如此)欣赏和赞许的微笑,轻轻握一下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隔着丝绒手套,一触即分),以示支持和祝贺。
这些细微的互动,在周围人看来,无疑又是一对“默契恩爱”伴侣的佐证。但只有罗梓自己知道,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微笑,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负担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自我分裂的荒诞感。
拍卖环节过后,是相对自由的交流与冷餐时间。宴会厅里的气氛更加放松,但也更加……暗流汹涌。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人们的交谈声变大,笑容也更加恣意,一些潜藏的矛盾或心思,也更容易在微醺的状态下流露出来。
罗梓陪着韩晓,与几位重要的潜在合作伙伴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他的表现依旧稳定,虽然谈不上惊艳,但至少没有出错。他开始逐渐“适应”了这种被无数目光包裹、需要时刻警惕、不断应对各种或明或暗试探的状态。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的“熟练”在支撑着他,让他能够像个设定好程序的社交机器人,在韩晓身边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然而,就在他以为今晚最艰难的时刻或许已经过去,至少可以暂时喘口气的时候,新的、更加直接和危险的挑衅,再次不期而至。
这一次,并非来自陈永坤那种绵里藏针的对手,而是来自一个更加……粗粝、也更加难以预料的方向。
当时,韩晓正与一位来自欧洲的外交官及其夫人,用流利的英语交谈着关于可持续能源合作的话题。罗梓站在稍侧的位置,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努力捕捉着他们谈话中的关键词,以备不时之需。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踉跄、带着浓重酒气的身影,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看起来度数不低的威士忌,晃晃悠悠地挤了过来,几乎是硬生生插入了韩晓与那位外交官之间。
来人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身材发福、脸色通红、梳着油亮背头、穿着塔士多但衬衫领口已经松开、领结歪斜的男人。他有一双浮肿的、带着醉意和某种令人不适的热切光芒的小眼睛。罗梓在“重点人物档案”中快速搜索,勉强对上了号——赵德海,某家规模不小但名声不算太好的建材公司老板,据说早年靠关系和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起家,是典型的“暴发户”类型,热衷于混迹各种高端场合,但往往因为举止粗鲁、口无遮拦而备受诟病。档案中特别标注,此人曾多次试图接近、甚至纠缠韩晓,希望获得韩氏集团的订单或投资,但都被韩晓以各种方式冷处理或直接拒绝,因此对韩晓似乎怀有一些不满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韩……韩总!好久不见啊!可想死我了!” 赵德海喷着酒气,声音洪亮得有些刺耳,他完全无视了旁边微微蹙眉的外交官夫妇,一双醉眼直勾勾地盯着韩晓,目光在她美丽的脸庞和裸露的肩膀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贪婪、谄媚与某种下流暗示的意味。
韩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那礼貌的微笑瞬间冷了下去,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厌恶。她没有回应赵德海那粗俗的问候,只是微微侧身,似乎想绕过他,继续与外交官交谈。
但赵德海却不依不饶,他端着酒杯,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韩晓身上,嘴里继续嚷道:“韩总,别急着走嘛!上次那个项目,我觉得咱们还能再谈谈!我跟你讲,条件绝对好说!来,先喝了这杯,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说着,他就将手中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不由分说地往韩晓面前递,另一只手甚至试图去拉韩晓的胳膊。
这个举动,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范畴,带着明显的冒犯和强迫意味。周围几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有的露出鄙夷的神色,有的则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韩晓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她猛地向后撤了半步,避开了赵德海伸过来的手和那杯几乎要戳到她胸前的酒,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意。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一个身影已经迅捷而坚定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罗梓。
在赵德海踉跄着挤过来、喷出第一口酒气的时候,罗梓的神经就已经绷紧了。当看到赵德海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和冒犯的举动时,一股混合着本能的保护欲、对韩晓处境(虽然她可能不需要)的担忧、以及连日来积压的屈辱、紧张和愤怒的复杂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他胸中轰然炸开。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一步上前,用自己不算特别宽阔、但此刻挺得笔直的脊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韩晓大半个身体。同时,他伸出右手,不是去接赵德海那杯酒,而是快、准、稳地,一把攥住了赵德海端着酒杯、正要强行递向韩晓的那只手腕!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但力道不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赵德海猝不及防,手腕被牢牢钳住,前进的势头猛地一滞,酒杯里的威士忌剧烈地晃荡了一下,险些洒出来。
“赵总。” 罗梓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平静,但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小片区域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穿透力。他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目光直视着赵德海那双浮肿的、带着错愕和逐渐升腾起怒意的醉眼,语气清晰而冷静,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喝多了。晓晓她不喝烈酒,而且,她不喜欢被人靠得太近。”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任何迂回或客套。他甚至没有用“韩总”这个敬称,而是用了那个更加亲密的、只被允许在特定场合使用的“晓晓”,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宣告主权和维护意味的信号。他攥着赵德海手腕的手,稳定而有力,既阻止了对方进一步的冒犯,又控制着没有让酒洒出造成更大的混乱。
赵德海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甚至有些“面嫩”的小子。他愣了两秒,醉意和怒意一起涌上那张通红的脸,他试图挣脱罗梓的手,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竟然一时挣不开。
“你……你他妈谁啊?!放手!” 赵德海恼羞成怒,声音拔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罗梓脸上,“我跟韩总说话,轮得到你插嘴?!给我滚开!”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更多的人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位外交官夫妇已经礼貌地退开了几步,脸上带着明显的嫌恶。不远处的安保人员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正快步赶来。
罗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能感觉到自己握着赵德海手腕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手心全是冷汗。赵德海那喷着酒气的怒骂和周围聚集的目光,像无数根针,刺得他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和想要立刻松手逃离的冲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但他没有松手。他甚至将韩晓挡得更严实了一些,背脊挺得如同一杆标枪。他知道,此刻他如果退缩,不仅韩晓会面临更直接的羞辱,他之前所有的“表演”和“努力”也会瞬间崩塌,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更重要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必须站在这里,挡住这个令人作呕的家伙,保护身后那个……即使强大、此刻或许也并不需要他保护的女人。
“我是罗梓。”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硬度,目光毫不退让地迎视着赵德海,“韩总的男伴。赵总,请注意您的言行和场合。这里不是您可以撒酒疯的地方。”
“男伴?呵!” 赵德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小白脸一个,也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瓣蒜?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信不信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罗梓忽然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赵德海猝不及防,身体因为之前的对抗而微微后仰,手中的酒杯也跟着一晃。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罗梓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似随意地、轻轻拂过了赵德海端着酒杯的手背下方。
动作极其轻微,快得几乎没人看清。但就在他手指拂过的瞬间,赵德海只觉得手腕处被什么极快地、轻微地弹了一下,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感闪电般窜过,他“哎哟”一声,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
“哗啦!”
那杯琥珀色的、满满的威士忌,连同晶莹的冰块,劈头盖脸,不偏不倚,全部泼洒在了赵德海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已经松开领口的白衬衫和深色马甲上!金黄色的酒液迅速洇开,浸透衣物,顺着他的肚腩流淌下来,狼狈不堪。
“啊!我的衣服!你……你……” 赵德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胸前的酒渍,又惊又怒,指着罗梓,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罗梓已经后退了半步,重新与韩晓并肩而立,脸上恢复了之前那种温和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歉意”的表情。他摊了摊手,语气无辜而平静:“抱歉,赵总,是您自己没拿稳。看来您真的喝多了,需要休息一下。”
他的动作太快,太隐蔽,时机拿捏得也太准,除了当事人赵德海自己那瞬间的酸麻感,以及罗梓那快如鬼魅的一拂,几乎没有任何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旁人看来,这完全就是赵德海自己酒后失态,没拿稳酒杯,泼了自己一身,而罗梓不过是“试图劝阻”和“陈述事实”而已。
几名安保人员已经赶到,训练有素地隔开了还想发飙的赵德海,其中一人礼貌但强硬地对赵德海说:“赵先生,您似乎不太舒服,我们先送您去休息室整理一下,好吗?” 不由分说,便半搀半架地,将还在骂骂咧咧、浑身酒气的赵德海“请”离了现场。
一场可能升级的冲突,就这样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被迅速平息。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压抑的哄笑和议论,看向罗梓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难辨——有惊诧,有玩味,有重新评估,甚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个“小白脸”居然敢如此硬气、且手段如此“巧妙”的、淡淡的忌惮?
罗梓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双腿微微发软。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冰冷的汗水顺着脊柱流下。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爆发、以及那近乎本能的、带着一点街头打架时学会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技巧的“反击”,让他自己都感到后怕和一丝……陌生的战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去“保护”韩晓,去对抗一个明显不好惹的“大人物”。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韩晓。
韩晓也正看着他。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魂未定,没有感激,甚至没有对他刚才那番“大胆”行径的丝毫赞许或不满。她的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那潭水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幽暗、极其复杂的暗流,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里,被悄然搅动,又迅速归于死寂。
她的目光,落在罗梓那因为用力而依旧微微泛白的指节上,落在他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一丝强作镇定的痕迹上,最后,与他那带着茫然、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审判”意味的眼神,交汇在一起。
她看了他大约两三秒钟。
然后,她几不可察地,微微偏开了视线,目光投向赵德海被带走的方向,用那种惯常的、平静无波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淡淡地说了一句:
“走吧。这边太吵了。”
她没有评价刚才的事,没有感谢,也没有责备。
仿佛那杯泼在赵德海身上的威士忌,那场短暂的冲突,以及罗梓那几乎豁出去的“维护”,都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令人不快的微风,吹过了,也就散了。
但罗梓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为她挡下了一杯酒(虽然最终泼在了别人身上)。
而她,用一句平淡的“走吧”,和那转瞬即逝的、复杂难辨的目光,在他那颗早已被各种情绪填满、几乎要爆炸的心脏上,又悄然投下了一颗……不知是会将一切炸得粉碎,还是照亮一丝黑暗的、冰冷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