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隙光

    灵液入喉,一线温润直下,随即化作无数暖流,散入四肢百骸。

    肖扬靠在勉强修补好的木床上,闭目凝神。体内那几股冰火交织、乱窜不休的异种能量,仿佛被这蕴含着盎然生机的暖流轻柔包裹、安抚,冲突的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带着酸麻的舒畅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脏腑间那些细微的裂伤正在被滋养、弥合,干涸的气血如同久旱逢霖,开始缓慢复苏。连带着,脑海中那因重伤和剧痛而始终存在的嗡鸣与混沌,也清明了许多。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腥甜的浊气,睁开眼。守在床边的柳娘子连忙递上温水,眼中带着欣喜:“大人,感觉可好些了?吴先生说这灵液效果奇佳,但一次不可多用,需循序渐进。”

    “好多了。”肖扬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中气足了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手臂,虽然依旧乏力,但那种濒死的虚弱感已消退大半。“秦锐那边如何?”

    “秦县尉服了加玉髓草叶的药汤,昨夜高烧退了,今早脉搏稳了许多,吴先生说,最危险的关头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慢慢将养。”柳娘子说着,眼眶微红,“真是…老天保佑。”

    肖扬点点头,看向窗外。天光已亮,透过新糊的窗纸,带着暖意。远处传来隐约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是老韩带着人在清理废墟,或者修复工具。

    “扶我起来,走走。”肖扬道。

    柳娘子欲言又止,但看到肖扬眼中的坚持,还是小心地搀扶他下床。双脚落地,一阵虚浮,但终究是站稳了。他缓慢地挪到门边,推开半掩的房门。

    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淡淡的烟火味、药味,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新生草木的清气。院中残雪未化尽,但墙根下,几丛嫩绿的草芽已倔强地探出头。更远处,南城方向,隐约可见新建的、歪歪扭扭的窝棚轮廓,以及袅袅升起的几道炊烟。

    活着。许多人还活着。而且,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极其微弱的,向好的迹象。

    “大人,您怎么起来了?”林清抱着一摞文书,匆匆从院外进来,见状一惊,连忙上前想搀扶。

    “无妨,死不了,就得动动。”肖扬摆摆手,目光落在林清脸上深陷的眼窝和新增的白发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清摇头,将文书放在院中石墩上(新搬来的):“分内之事。大人能好转,便是西河县最大的幸事。这是近日的简报,还有…紫霄宗李焕道友刚送来的,孙师叔的回信。”

    肖扬示意柳娘子搬来一个木墩坐下,接过简报快速浏览。人口、存粮、伤病、清理进度、贡献点发放…数据依旧触目惊心,但下滑的曲线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缓。他重点看了探索队带回物资的处理分配情况,看到“灵液及玉髓草已按大人吩咐分配使用,重伤员情况均有改善”时,心中稍定。

    然后,他打开了李焕送来的信。孙师叔的笔迹力透纸背,语气比之前热切,但条件也更加清晰和…强势。派遣亲传弟子**为常驻顾问,要求权利,以及未来收益分成。

    “**…炼气八层。”肖扬将信递给林清,“你怎么看?”

    林清看完,眉头紧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炼气八层,修为远在韩先生之上。此人前来,名为顾问,实为监军,更是要确保紫霄宗在此地利益,尤其是那‘古遗’相关之事,他们绝不会放手。但…我们眼下,也确实需要紫霄宗的支持,预警阵法,还有可能的武力后盾,对付州府…或许用得上。”

    “是啊,砒霜蜜糖,混在一起了。”肖扬望向南方,仿佛能看到清澜郡城的方向,“州府那边,有动静吗?”

    “王朗,州府刑房主事,已至县内驿馆。带了五十州兵,态度强硬,要求查账、验看战利、并暗示要大人…配合调查。”林清语气沉重,“章先生和顾清正在与之周旋,但恐拖不了几日。耿副尉说,王朗带来的州兵,已开始在南门附近活动,似有接管之意。”

    “州府是明枪,紫霄宗是软索,山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出来的野兽。”肖扬揉了揉眉心,感觉刚刚恢复些的精神又开始感到疲惫,但眼神却越发冷静,“都赶一块儿了。也好,省得一个个对付。”

    “大人的意思是?”

    “灵液和玉髓草,按之前议定的方案分配。秦锐和几个最重的,优先。我这边,够用就行。拿一部分出来,给李焕,作为‘样品’,也作为诚意,但告诉他,具体的交易,等**到了,我们面对面谈。至于州府的王朗…”肖扬顿了顿,“晾他一天。明天,我见他。就在这县衙,不,就在这院子里。”

    “大人,您的身体…”

    “死不了。”肖扬打断林清,目光锐利,“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我躺着,他们会觉得我快死了,可以随便拿捏。我站着,哪怕只是勉强站着,他们就得掂量掂量。”

    林清默然,重重点头。

    “陆先生和玄青子道长那边,有什么进展?”肖扬问。

    “正要去禀报。”林清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古老先生破解了部分符文,似乎指向一个古称‘山岳部’的遗族,与守护地脉、先陵有关。陆先生他们觉得,与我们城下的地气节点,或许大有关联。详细报告,晚些他们会亲自送来。”

    山岳部…守陵…地脉节点…肖扬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微微发热的皮质残角。这其中的关联,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人不安。

    “另外,”林清压低声音,“周巡那边,从‘鬼猿’俘虏嘴里又撬出点东西。溃退那夜,不少‘鬼猿’战士看到山中某处(方向疑似那峡谷)有冲天的‘彩光’闪过,伴随着大地轰鸣,然后他们崇拜的‘圣兽’(指被控制的妖兽)就纷纷发狂,部分倒戈,这才导致大军崩溃。而且,俘虏提到,大概在半年前,曾有衣着古怪、气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外人’深入部落,与当时的头人‘血爪’密谈过数次,之后部落对山里的狩猎和活动范围,就有了诸多限制。”

    彩光?半年前?外人密谈?肖扬眼神一凝。时间线似乎能对上了。妖气爆发并非完全偶然?那些“外人”是“万虫窟”,还是…第三方?

    “告诉周巡,继续挖,尤其是关于那些‘外人’的细节。还有,加派斥候,盯紧北面,尤其是峡谷方向。我有预感,那里很快还会有事。”

    “是。”

    次日,巳时,县衙后院。

    院子勉强清理过,积雪扫到两旁,露出斑驳的地面。肖扬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但整洁的深色棉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皮袄,坐在一张老韩临时赶制的、铺着兽皮的木椅上。林清、徐元直、章先生、顾侍立两侧。周巡、耿忠按刀立于院门附近。十名挑选出的、伤势较轻但眼神凶悍的老兵,披着修补过的皮甲,手持长枪,立于院墙四周,虽衣衫褴褛,却自有一股历经血火后的肃杀之气。

    王朗在两名州兵护卫下,昂然而入。他四十许年纪,面白无须,下颌微扬,眼神带着惯有的审视与倨傲。看到院中阵仗,尤其是坐在主位、虽然脸色苍白却腰背挺直、目光平静看向他的肖扬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下官清澜郡刑房主事王朗,奉州府之命,前来稽查西河县务。肖县令有伤在身,未能远迎,本官体谅。然公务在身,还请肖县令行个方便,将一应账册、兵符、及近日所谓‘战利’,交予本官查验。”王朗走到院中,略一拱手,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不容置疑。

    肖扬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手:“王主事远来辛苦。林县丞,看座。”

    一名老兵搬来一个木墩,放在肖扬侧下方。王朗脸色一沉,没有坐,盯着肖扬:“肖县令,本官奉命而来,非是做客。还请配合。”

    “王主事稍安勿躁。”肖扬声音平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淡威压,“账册、兵员名册,已备好,王主事可随时查验。至于‘战利’…”他顿了顿,指向院角堆放的一些妖兽皮毛、骨骼,以及几把残破的“鬼猿”武器,“皆在于此。皆是将士用命,百姓浴血,从妖物蛮兵手中夺得。王主事可尽情验看,也好向州府诸位大人,呈报我西河边军,是如何在城破人亡之际,犹自奋死搏杀,保境安民的。”

    这番话,语气平静,却将“稽查”悄然引向了“呈报边功”,更是点明了“城破人亡”的惨状和“奋死搏杀”的功绩。

    王朗目光扫过那些血迹未干的兽皮和狰狞的骨器,眼角跳了跳。他自然看出这些东西做不得假,西河县经历的惨烈,远超他之前的想象。但他奉命而来,岂会轻易被带偏?

    “哼,保境安民?若非尔等处置不当,擅启边衅,何至于此?”王朗冷笑,“州府早有明令,边镇当以安抚为主,谨慎用兵。尔等倒好,惹出泼天大祸,致城池残破,军民死伤无数!此等罪责,岂是些许兽骨皮毛所能抵偿?本官还要查验那引发妖祸的根源之物,以及…尔等是否私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他目光锐利,直刺肖扬。所谓“根源之物”和“不该藏的东西”,显然意有所指,很可能指灵液、符文,或听闻的“古物”。

    肖扬面色不变,缓缓道:“王主事此言差矣。妖祸源自百蛮山深处地动异变,生灵化妖,蛮部受惑,大举来袭。我西河县被动接战,何来‘擅启边衅’?至于根源之物…”他指了指北方,“皆在山中。王主事若有兴趣,本官可派熟悉路径的老卒,引王主事入山一探,或许能有发现。至于私藏…”

    他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钟鸣,随即是李焕刻意提高的声音:“紫霄宗器堂孙师叔座下亲传弟子,**赵师兄到——!”

    只见李焕引着一名身着月白色道袍、背负剑匣、面容冷峻、眼神顾盼间自有精光的青年,缓步而入。**气息内敛,但行走间自有一股无形的灵压散发开来,让院中那些老兵感到呼吸微微一窒。炼气八层的修为,在此地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王朗脸色微变。紫霄宗的人,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目光扫过院中,在王朗身上略一停留,便径直走向肖扬,略一拱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紫霄宗**,奉师命前来,襄助西河县防务,并协查百蛮山异动根源。肖县令,久仰。”

    肖扬在柳娘子搀扶下,勉力起身还礼:“赵道友远来辛苦。西河县遭此大难,得紫霄宗与孙师叔垂怜相助,肖某感激不尽。这位是州府刑房王主事,前来稽查县务。”

    **这才看向王朗,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矜持。他随即转向肖扬,开门见山:“肖县令,师门对百蛮山异动及可能存在的古修遗泽极为关注。赵某既来,当尽绵薄之力。听闻贵县前次探索有所发现,不知那灵液与古符文样本,可否容赵某一观?另外,关于山中那处遗迹的具体方位与情况,还需肖县令详告,以便布设预警,防范未然。”

    他毫不避讳王朗在场,直接提及“灵液”、“古符文”、“遗迹”,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些东西本就该与紫霄宗共享。

    王朗在一旁听得心中惊疑不定。灵液?古符文?遗迹?这些词他闻所未闻,但看**的态度和肖扬的反应,显然非同小可!他瞬间明白,西河县这次,恐怕不只是击退蛮兵那么简单,很可能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而紫霄宗,已经插手了!

    肖扬将王朗变幻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中已有计较。他先对**道:“赵道友所言甚是。灵液与符文样本,已为道友备下,稍后便可查验。至于遗迹方位与详情,林县丞会与道友细说。预警阵法之事,还需道友多多费心。”

    然后,他才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王朗,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坦然”:“王主事也听到了。非是肖某隐瞒,实乃此事牵涉甚广,已非寻常边务。山中异动,恐有上古遗泽或邪祟作乱,紫霄宗道友此番前来,正是为此。州府若要稽查,账目兵册,随时可看。但山中之事,涉及修行界与未知凶险,恐非王主事与州兵所能处置。不如,王主事先将眼见之事实呈报上去,请州府定夺?也免得…节外生枝。”

    一番话,软硬兼施。点明事情已超出州府常规管辖范围(涉及修行界),抬出紫霄宗施压(“节外生枝”),又给了王朗台阶下(查账可以,但更深的事你管不了,先报上去)。

    王朗胸口起伏,盯着肖扬,又忌惮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气息深沉的**。他知道,今天想强行索要“根源之物”或深入稽查,已不可能。紫霄宗的介入,彻底改变了力量对比。他毫不怀疑,若自己用强,旁边那个冷面道士,绝对敢出手。

    “好!好一个肖扬!”王朗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账册兵符,本官即刻查验!至于山中之事…本官自会如实禀报州府,请诸位大人定裁!我们走!”

    他狠狠一甩袖,带着两名州兵,怒气冲冲地朝着临时安置的厢房走去,显然是去看账册了。

    **看着王朗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随即对肖扬道:“肖县令处理得当。此等俗吏,不必理会。我们还是先办正事。”

    肖扬点头:“林县丞,你陪赵道友去查看样品,并商讨预警阵布设事宜。徐主事,章先生,你们去‘协助’王主事查账,务必…‘细致周全’。”

    “是。”众人领命而去。

    院中重新恢复安静,只留下肖扬、周巡、耿忠和几名老兵。

    肖扬缓缓坐回椅中,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明。第一步,算是暂时挡住了。借紫霄宗的势,压住了州府的明枪。但**这把“软索”,也正式套上了脖子。以后如何与其周旋,如何在紫霄宗、州府、山中未知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发展,才是真正的难题。

    “周巡,山里有什么新消息?”肖扬闭目养神片刻,问道。

    “刚收到斥候回报,”周巡上前一步,低声道,“峡谷方向,昨夜确有异光,但时间很短。今晨发现,外围多了几处新的打斗痕迹,还有…这个。”他递上一小块布料,非麻非葛,入手冰凉柔韧,呈暗青色,边缘有烧灼痕迹,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极其细微、复杂的徽记——那是一个抽象的、环绕着星辰的山岳图案!

    肖扬接过布料,手指拂过那徽记,怀中皮质残角的温热感似乎明显了一丝。

    山岳图案…星辰环绕…

    “山岳部…守陵人…”肖扬喃喃道,眼中精光一闪。

    看来,这第三方势力,已经不仅仅是“可能存在”了。

    他们已经出手,并且…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标记。

    “继续盯紧。但务必小心,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主动接触,更不得冲突。”肖扬将布料收起,沉声吩咐。

    “是!”

    肖扬抬头,望向北方天空。冬日阳光清冷,但天际尽头,百蛮山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州府、紫霄宗、山中神秘势力、还有未露面的“万虫窟”和“鬼猿”残部…

    各方棋子已落,棋局渐开。

    而西河县,这颗刚刚从血火余烬中挣扎着重新滚动的棋子,究竟会被碾碎,还是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杀局中,蹚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答案,或许就在那片莽莽群山之中,就在那古老的“山岳”徽记之后,就在怀中这微微发热的皮质残角所指引的…

    未知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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