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
潘智东张口就问,一双憔悴深邃的眼睛紧紧锁着安文慧。
安文慧居然看到他双眼里有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吓人!
“表哥,喝杯温开水。”
安文慧没立刻回答,只是示意知春将温水递给他。
潘智东接过,一饮而尽,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才稍稍平复了喘息。
他放下杯子,目光却片刻不离安文慧的脸,仿佛要从她沉静的面容里看出些什么。
“我听人说……”安文慧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大舅有意与李家结亲,要求娶那位二小姐,李玉玲,不知道李二小姐要嫁的是潘家哪位表哥?”
潘智东的脸色“唰”地白了,捏着空杯的手指骨节泛出青白色。
他猛地站起身,带得身下的凳子都“吱呀”响了一声。
“不是的!慧慧,你听我说,那是我爹娘的意思!我从来没答应过,我根本不知道!”他急切地辩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我怎么可能娶李玉玲?我怎么可能娶李家的人?安家和李家是死仇,我若娶了她,我、我……”
“所以你是知道的,所以才急切的来了安家?”
安文慧知道他是想向自己解释的,微笑着看向他。
“我是今天偷听到他们说话才知道的!慧慧,你放心,我不会娶那个李二小姐的……”
潘智东语无伦次,脸涨得更红,眼圈也隐隐泛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怕极了安文慧的误会。
“表哥,别激动,坐下说。”
安文慧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语气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但这份平静落在潘智东眼里,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他心慌。他依言缓缓坐下,脊背却挺得笔直,僵硬得像块石头。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安文慧看着他:“但你毕竟是潘家的嫡长子,大舅大舅妈若铁了心,你能如何?今日你能翻窗逃出来见我,明日呢?后日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一直躲,一直逃么?”
潘智东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想反驳,却找不出有力的话。
安文慧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连日来辗转反侧、痛苦不堪的现实。
他是潘家的大儿子,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了他。
他垂下头,盯着自己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不想娶她,我谁也不想娶……除了……”后面几个字,含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于还是冲了出来,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除了你,慧慧。”
“慧慧,我……我一直……等你及笄,我就请官媒来提亲!我娶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都好!我会帮你守着安家,帮着你一起斗垮李家,给文远表哥报仇!”
他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安文慧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书卷气、有时显得过于温吞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烧着两簇不顾一切的火苗。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混合着羞涩、紧张、期盼,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得那张憔悴的脸庞竟有了几分逼人的光彩。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知春早已悄然退到了门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安文慧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少女听到表白应有的羞赧或慌乱,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目光清澈见底,映出潘智东急切的身影,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琉璃。
这份异样的平静,像一盆冰水,渐渐浇熄了潘智东眼中燃起的火焰。
他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表哥,”安文慧一声叹息,这年头的娃真的很早熟。
真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表妹也要下手。
也对,这个时代表兄表妹青梅竹马,他们不懂科学,不知道会生出痴呆娃。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潘智东的心猛地一跳,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下一句话,将他这点希望也彻底碾碎。
“但是,我们不适合!我将来是要招婿的,我接手安家窑的时候就在议事厅当着族人的面发了这个誓。”
招婿。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潘智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白了。
他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听明白了却无法接受,呆呆地看着安文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安家大房出了意外,除了安文慧这个嫡长女再无他人。
,未来招婿入赘,继承家业,这本是顺理成章、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潘智东不是没想过,只是当这个事实如此清晰、如此冷静地从安文慧口中说出来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能“娶”她,意味着,若想与她在一起,只能是“嫁”入安家。
他是谁?潘家的嫡长子!潘家虽不及安李两家势大,也是昌州有头有脸的商贾之家,他潘智东是父母寄予厚望、将来要自立门户的人!
入赘?别说他父母绝无可能同意,就是他自己……他自己……
“招婿……”他喃喃重复,声音干涩:“招婿……”
突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近乎偏执的光亮,那光亮灼热得吓人:“招婿……也可以!慧慧,我……我愿意!我愿意入赘安家!”
这话石破天惊,连安文慧平静的眸子里都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少年,他额上青筋迸起,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这句话。
“表哥,”安文慧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她甚至抬手,轻轻端起了旁边小几上已经半凉的茶盏,指尖抚过光滑的瓷壁:“潘家不会同意的,大舅大舅母会打断你的腿!”
“那我就不当潘家人!反正潘家了了我还有潘智北,潘智海。”
潘智东嘶吼出声,嗓音劈裂般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什么礼法、孝道、家族责任,统统顾不上了。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