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寒风刺骨,冷风如刃。
漠河镇,牛栏村外。
一道瘦小的身影,跪在冰窟窿旁边,手里拿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棒槌,吭哧吭哧地捶打着比她还高的一大堆衣服。
河水溅到她身上,眨眼间成了冰碴子。
女孩的头发枯黄,乱成一团,棉衣上全是补丁,还小了一大截,盖不住手腕脚腕。
她看起来也就两三岁,小脸冻得发紫,握着棒槌的小手,更是肿得像胡萝卜,全是冻疮,有的地方还在流血化脓。
“暖暖一定能洗完衣服的……妈妈,洗完衣服大伯娘和奶奶就不会打暖暖了!”
她的嘴里嘟囔着,天太冷了,说话都打颤儿,牙齿冻得咯吱咯吱响。小暖暖用力地捶打着衣服,很快,身上的破棉袄都湿透了。贴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更冷了。
指痛钻心,可她不敢停下。
大伯娘说了,洗不完就没饭吃,虽然她吃的都是他们吃剩下的刷锅水。
可还是有粮食味儿的。
她不能饿死,她还要去找爸爸和妈妈。
若是妈妈在就好了。
她记得以前爸爸妈妈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妈妈会给她做漂亮的衣服,裙子,还会去供销社给她买糖果,点心,漂亮的蝴蝶结发夹。
爸爸会把她扛在肩膀上飞高高,会抱着她满山找果子。
可后来,他们说爸妈死了,就在这条河里。
暖暖看着满是厚冰的河,不相信,爸爸妈妈若藏在里面,她肯定能找到。
泪水吧唧吧唧落下,暖暖放下棒槌,抬手去擦脸,晚了泪珠都能被冻住。
这还是以前妈妈说的,冬天不能做外面哭,长了冻疮就不好看了。
“你个小扫把星,就让你洗点衣服,你还在这偷懒!!”
一阵风声袭来,暖暖身上重重地挨了一鞭子。
疼得她身体缩了缩,含泪拿起棒槌,想继续洗衣服。
啪啪啪……
又有几鞭子抽过来,打到暖暖小小的身上,手上,原本破了的冻疮,更是被抽出两道血口子。
鲜血直往外冒,是热的。
暖暖噗通一声跪下,“大伯娘,别打了,暖暖这就洗衣服,暖暖没偷懒……”
“呜呜呜,暖暖只是想妈妈……”
“想妈妈?”
看着瘦得一阵风都能刮走的小孩儿,身材肥硕的大伯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小扫把星,想找你妈妈?”
暖暖红着眼睛抬起头,声音急切,“大伯娘,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
胖女人一把扯住暖暖的衣服,拖着就往山里走。
暖暖挣扎着,可细胳膊细腿的她,哪有反抗的余地?
天全黑了,山上白茫茫的全是雪,暖暖也不知被拖了多久,大伯娘终于松手。
北风呼啸,暖暖整个小身体早冻僵了。
“你妈妈就在下面,小扫把星,她还给你做了白面馍馍,大肉包子。快点下去吧,她在等你呢?”
白面馍馍?大肉包子?
暖暖没忍住咽了好几口口水,已经饿了一天多的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着。
她记得妈妈包的肉包子最香了,她一次能吃好大一个!
自从爸爸妈妈出去后,她就再也没吃过。
可这似乎在山顶上,很高,下面黑漆漆的,啥看不到。
“妈妈真在下面吗?”
暖暖不太相信,颤颤的伸长脖子往下面看。
大伯娘看着暖暖站在崖边,探出半个小身子,眼神凶狠,抬脚对着暖暖的小屁股就踹了过去。
“啊……”
惨叫声中,暖暖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就已坠了下去。
“小扫把星,你爸妈那两个短命鬼早就死了。留着你也是受罪,老娘就好心送你们团聚!”
“谁让你爸妈留钱不留命呢?”
“你放心,老娘我心好着呢,下面有野狼,绝不会让你没人收尸的。”
她说着拍了拍手,崖底还能听到嗷呜的狼叫声,吓得她慌忙就跑。
好瘆人!
那小扫把星,这下应该死绝了吧?等回去和婆婆说,肯定会夸自己的。
老三的抚恤金,自家也能多分点。
还有留下的那套房子……她大儿子马上要结婚了,用来当婚房正好!
婆婆总说这小贱蹄子是克星,命硬得很,怎么弄都死不了。
但今天,崖底那么深,人掉下去肯定没命。
哪怕没跌死,数九寒天的,也能冻死。
就算她命大还没死,那早就饿红了眼的野狼,能放过她?
……
原本跌下来必死无疑,可崖边的枯枝,厚厚的积雪,缓冲了跌落的力度。
暖暖重重地摔到崖底的雪窝里。
她想爬起来,可浑身都疼。稍微一动,就痛得撕心裂肺。
耳边还能听到狼叫声,暖暖吓得蜷缩成一团,嘴巴颤抖着说不出话。
妈妈在哪儿呢?
大伯娘骗人!
这里只有雪,没妈妈,也没大白面馍馍和大肉包子。
暖暖鼻子酸酸的,眼圈儿红红的,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她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
妈妈做的馍馍和肉包子……
暖暖好想再吃一次。
寒风呼啸,雪落到坑里暖暖的身上,差点把她埋了。
暖暖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怀里掏出小半块黑窝窝头。
这是她偷偷省下,藏起来想留给妈妈吃的。
可现在,她好饿好饿,可不可以偷偷的吃一点点?
窝窝头很硬,暖暖冻得牙齿打颤,用了吃奶的力气都咬不动,就只能用小舌头舔舔。
好香啊,有粮食味儿,比刷锅水好吃多了。
“哇……哇……哇”
不知道什么时候,坑边站了只受了伤,还掉了一大搓毛的灰乌鸦,两只黑豆眼紧紧地盯着暖暖,嘴里哇哇叫着。
“小鸟鸟,你也饿了吗?”
看鸟鸟一直盯着自己的窝窝头,暖暖忽然笑了,她伸出小手费力地把窝窝头往上送,艰难开口,“小鸟鸟,给你吃了,你要帮暖暖找妈妈哦。”
乌鸦飞下来,尖锐的嘴巴啄食着那块沾血的窝头,很快吃完了。
它凑到人类幼崽的脸蛋上蹭了蹭,小家伙却早已毫无反应。
[宝宝、别睡、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