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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鸡鸣、疑案与人格切换前奏

    晨光熹微,鸡鸣声穿过薄雾,将尘微子从一团混沌的、充满了发光盒子和扭曲人影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他**一声,睁开眼,茫然地盯着陌生的房梁看了好几息,才恍然记起自己身在县尊府的客房。昨夜的疲惫和惊吓感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胸口那黑石挂坠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冰凉触感,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唔……又是新的一天……”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桌边——那个黑漆首饰盒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盒盖上那张滑稽的“封阴镇盒符”不见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不仔细看难以察觉的胶痕。

    “咦?贫道的符呢?”尘微子一愣,赤脚下床,走到桌边,仔细看了看盒子,又低头在地上、墙角找了找,没看见符纸。“难道是夜里被风吹掉了?还是……被谁揭走了?”

    他挠了挠头,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也没太在意。符纸没了就没了吧,反正那符也是他随手画的,有没有效果还两说。重要的是盒子还在。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盒子,侧耳听了听——没有绿光,没有叹息声,安静得像个普通盒子。他又用手指虚虚地拂过盒盖,怀里的黑石挂坠依旧冰凉,但那种之前隐约的、被“吸引”或“干扰”的感觉,似乎也淡了很多。

    “难道……是仙尊昨夜显灵,把这盒子的邪性暂时压下去了?”尘微子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合理。是了!定是仙尊见自己诚心救治陈夫人,又画了符,便在夜里暗中出手,镇住了这邪物!所以盒子才这么安静,连符纸都“化”掉了!仙尊真是法力无边!

    这个解释让他瞬间心安理得,甚至生出一股“得仙尊眷顾、道行大进”的豪情。他挺了挺胸膛,对着虚空(天机宝鉴方向)默默感激了一番,然后精神抖擞地开始洗漱、更衣,换上那件灰色道袍,将黑石挂坠仔细藏在衣内。

    刚收拾停当,门外就传来周管事恭敬的声音:“道长,您醒了吗?早膳已备好,老爷在花厅等候,说是有事相商。”

    “来了来了!”尘微子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冠,拉开房门。

    周管事站在门外,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见到尘微子,连忙躬身:“道长,昨夜……府里出了点事。”

    “哦?何事?”尘微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陈夫人病情又恶化了?还是那盒子又闹幺蛾子了?

    “是……是后园看守竹林的那个老花匠,王伯。”周管事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才道,“昨夜丑时前后,巡夜的家丁发现他……他昏死在竹林边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浑身冰凉,只有胸口还有点热气。抬回房里,请了郎中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脉象虚弱,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丢了魂似的。可问他昨夜看见了什么,他牙关紧咬,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眼神直勾勾的,满是恐惧。”

    竹林?老花匠?昏死?受惊丢魂?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尘微子心头一跳。他立刻想起了昨天自己在那竹林边石头上画的符,还有那通“法事”。难道……是自己法力不够,镇不住那竹林的阴秽之气,反而激怒了里面的“东西”,害了这老花匠?

    一股混杂着内疚、心虚和“仙师责任感”的情绪涌了上来。他脸色一肃,急声道:“快带贫道去看看那老花匠!还有,再去竹林看看!”

    “是是,道长这边请!”周管事连忙引路。

    两人匆匆来到前院仆役居住的偏院。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挤着几个愁眉苦脸的下人,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者,正是花匠王伯。他双眼圆睁,直勾勾地望着屋顶,眼珠一动不动,对周围的声音和光线毫无反应。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一个郎中模样的老者正在给他扎针,但王伯毫无知觉。

    尘微子走到床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王伯的气色(其实啥也看不出),又伸出三指搭在王伯腕脉上(其实他根本不会诊脉,只是做样子)。触手冰凉,脉搏快而乱。

    “神魂受惊,离体未归。”尘微子沉声道,用上了从李仙师那里听来的术语,“定是在竹林边冲撞了极厉害的阴秽之物。需得尽快招魂定神,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那……那该如何是好?还请仙长施法相救!”旁边的下人纷纷哀求。

    尘微子心里打鼓。招魂?他哪会啊!可话已出口,又是当着这么多人面,难道说不会?那他这“仙师”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莫慌,待贫道先去看看事发之地。”他决定先拖延一下,去竹林看看情况再说。也许到了现场,仙尊会再次“显灵”指点呢?

    一行人又匆匆来到后园竹林。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竹林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之中,竹叶沙沙,更添几分阴森。昨日尘微子画符的那块石头,静静矗立在竹林边缘,上面的朱红色符文在晨雾中显得有些黯淡模糊。

    周管事指着石头旁边一片被踩得凌乱的草丛:“就是这里,王伯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修剪竹枝的剪刀。”

    尘微子走到近前,先看了看石头上的符纹,又仔细查看周围地面。草丛里除了凌乱的脚印,似乎……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已经快被晨露化开的暗红色痕迹?像是……血迹?但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蹲下身,假装查看痕迹,实则集中精神,努力去“感应”周围的气息——用“尘微子式”的玄学感应。怀里的黑石挂坠依旧冰凉,天机宝鉴安安静静。竹林里的阴湿感依旧,但似乎……并没有比昨天更强烈?至少他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冲天的“邪气”或“怨念”。

    这就怪了。如果王伯真是被竹林里的“东西”所害,此地应该残留更强的阴秽之气才对。难道……不是竹林的问题?或者,那“东西”已经跑了?

    “周管事,”尘微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一脸高深莫测,“此地阴气确实浓重,然害人之物似已遁去。王伯之症,或非单纯冲撞,恐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心神被夺。”

    “不该看见的东西?”周管事脸色更白,“道长是指……”

    “或许是阴魂显形,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尘微子压低声音,故意说得含糊。他想起了秋月纸条上说的“绿光”和“叹息声”,也想起了赵员外。会不会是赵员外或“阴罗宗”的人,昨夜在此搞鬼,被王伯撞见,于是下了毒手?用某种方法惊吓甚至伤了王伯的心神?

    这个猜测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县尊府里动手!而且,是针对一个无关紧要的花匠,还是……针对他尘微子?是想警告他少管闲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黑石挂坠。

    “此事非同小可。”尘微子对周管事正色道,“王伯之症,寻常医药恐难见效。贫道需开坛做法,为他招魂定惊。然在此之前,需得确保府中安宁,尤其这后园竹林,需加派人手看管,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另外……”

    他顿了顿,看着周管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昨日贫道与你说过,夫人之疾,恐与那首饰盒有关。如今又出了王伯这事……周管事,你需暗中留意,近日府中可还有何异常?尤其是……与那赠盒之人相关的动静。”

    他暗示了赵员外,但没说破。

    周管事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点头:“在下明白。一切但凭道长吩咐。王伯……就拜托道长了!”

    尘微子点点头,心里却叫苦不迭。开坛做法?招魂?他拿什么招?跳大神吗?

    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他让周管事去准备“法坛”所需的一应物品:香烛、黄纸、朱砂、糯米、铜钱、桃木剑(没有就用桃树枝代替)……总之,把能想到的、听说过的“驱邪招魂”要用到的东西,都列了一遍,显得自己很专业。

    趁着周管事去准备的功夫,尘微子回到客房,关上门,急得团团转。

    “仙尊啊仙尊!您老人家可要帮帮弟子啊!这招魂之法,弟子实在不会啊!万一搞砸了,那王伯救不回来,弟子这名声可就全完了!说不定还要被县尊大人怪罪……”他对着怀里的天机宝鉴,又是作揖又是祷告,就差跪下了。

    可天机宝鉴依旧冰冷沉默,毫无反应。

    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一阵强烈的、如同潮水般涌上的疲惫感和思维凝滞感,猝不及防地席卷了他!

    这种感觉……和昨天午后在客房时,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和“清醒”感,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似乎更温和一些,没那么尖锐的痛苦,但那股强行从混沌深处挣扎出来的滞涩感和“切换”感,却更加清晰!

    尘微子(或者说,此刻正在主导的“他”)身体一晃,连忙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沉重的疲惫和思维的迟滞。

    几息之后,感觉稍微平复。他睁开眼,眼神里的惶恐、焦急、茫然,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疲惫、但异常清醒和理性的光芒。

    苏砚(理性人格)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又来了……这次是白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无奈。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是县尊府客房,时间是清晨。记忆如同被整理过的文件,快速涌入脑海:昨夜“自己”(尘微子)的胡思乱想和瞎画符,清晨王伯出事,尘微子夸下海口要“招魂”,现在周管事去准备法事材料……

    “招魂……”理性苏砚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尘微子这家伙,真是能惹事。不过,眼下的情况,确实需要处理。王伯昏迷不醒,原因不明。竹林边的血迹(他刚才“看”到了尘微子记忆中的痕迹),赵员外的嫌疑,秋月的纸条……线索杂乱,但指向性明显。

    “首要目标:确保自身安全,获取更多信息,引导事态向有利方向发展。”理性苏砚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招魂是不可能招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法事”必须做,而且要做得“像”,要安抚人心,也要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个黑漆首饰盒。在理性目光的审视下,盒子就是盒子,没有“邪气”,只有可疑的来历和可能内部结构。他记得昨夜(幽暗人格苏醒时)似乎对这盒子做了什么,但具体记忆很模糊,只有一种“盒子暂时安全了”的微弱感觉。

    他试着集中精神,去回忆昨夜更早之前,幽暗人格可能留下的“信息”。很困难,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复杂的符文线条、冰冷的计算感、以及胸口镜印那残留的、微弱的灼痛记忆……

    “幽暗人格昨夜应该对镜印和盒子都进行过探查,而且似乎有收获,但过程可能触发了镜印反应……”理性苏砚结合之前对幽暗人格行事风格的了解,以及刚才醒来时胸口那极其细微的不适感,做出了推测。这让他心中一凛。幽暗人格的行动往往伴随**险,必须更加小心。

    至于王伯的昏迷……理性苏砚更倾向于人为的、使用药物或特殊手段导致的精神创伤或强烈暗示,结合可能的心血管疾病突发。当然,也不完全排除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因素,但概率较低。

    他需要查看王伯的详细情况,检查那点血迹,调查王伯的社会关系和昨夜行踪。但首先,他得把尘微子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涌进来,清醒一下头脑。然后,他回到桌边,铺开纸笔——周管事为“仙长”准备的。

    他开始快速书写。不是画符,而是列清单和计划。

    首先,是“法事”流程。他结合“苏砚”记忆里看过的民俗资料、影视作品,以及对这个时代“法事”的有限了解,编造了一套听起来很复杂、实则毫无实际操作内容的“招魂安神科仪”。包括净坛、焚香、诵经(瞎编)、步罡踏斗(描述动作)、洒净水、燃符、摇铃等等,每个步骤都写得煞有介事,还加入了一些“科学”解释(比如洒净水是为了调节空气湿度,摇铃是利用特定频率的声音刺激听觉神经等),只不过这些解释被他用玄学术语包装了起来。

    其次,是需要的“法器”和材料。他在尘微子所列的基础上,增加了几样看起来专业、实则容易获取或制作的东西,比如“阴阳水”(井水加雨水)、“定神香”(普通线香加一点点安神草药粉末)、“护身符”(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个简单的几何图案,声称蕴含“天地至理”)。

    然后,是调查计划。他需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做几件事:

    1. 以“探查病源,需知王伯冲撞何物”为由,仔细检查竹林事发现场,尤其是那点血迹,看能否取样。

    2. 以“问询王伯日常,了解其心神弱点”为由,询问与王伯相熟的下人,了解他最近有无异常,是否与人结怨,昨夜为何去竹林。

    3. 设法再次接触秋月,确认纸条内容,并询问她是否还知道其他关于赵员外或府中异常的事情。但必须极其隐秘。

    4. 留意周管事和陈县令对王伯事件、以及对他“招魂”一事的反应,判断他们的态度和可能知道的内情。

    最后,是关于自身。幽暗人格昨夜的行动可能已引起秦墨注意。他需要更谨慎地控制自己的言行,避免任何可能被判定为“异常”的举动。黑石挂坠要继续佩戴,它能干扰镜印。天机宝鉴非必要不使用。首饰盒……暂时不动,保持观察。

    写到这里,理性苏砚停下笔。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的累,而是精神上的。这种突然的清醒,似乎对精神消耗很大。而且,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层属于“尘微子”的混沌迷雾,并没有消散,只是暂时被压制、退开了,依然在缓慢地涌动,随时可能重新覆盖上来。

    “这次清醒……能持续多久?”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大概估算了一下。昨天午后那次,似乎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今天这次,感觉也不会太长。必须抓紧时间。

    他将写好的“法事流程”和“材料清单”单独放在一边,等会儿交给周管事。其他的调查计划和注意事项,他快速默记在心,然后将写有这些内容的纸张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丢进炭盆。

    做完这些,他重新坐回床边,闭上眼睛,尝试更深入地感知自己的身体和意识状态。他想知道,这种人格切换的规律是什么?触发条件是什么?能否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或控制?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门外再次传来周管事的声音,这次带着几分急促:

    “道长!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王伯那边……好像更不好了,气息越来越弱!您看这法事,何时可以开始?”

    理性苏砚(此刻主导)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王伯情况恶化,时间更紧迫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关于人格、关于世界真相的宏大问题暂时压下。眼下,先扮演好“尘微子仙长”,解决县尊府的麻烦,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疲惫、凝重、以及“仙师”特有淡然的复杂表情——这是理性人格模仿尘微子神态的尝试。然后,他拉开房门,对焦急的周管事平静地说道:

    “周管事莫慌。法坛设在何处?带贫道前去。招魂之事,宜早不宜迟。”

    语气平稳,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心安的冷静。周管事微微一怔,觉得眼前的仙长似乎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是那眼神,似乎……没那么慌乱了?

    “是,是,法坛就设在前院空旷处,已按您吩咐准备,道长请随我来。”

    理性苏砚点点头,迈步走出客房。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廊下的青砖上,拉得很长。

    他不知道这次清醒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招魂法事”会如何收场。但他知道,他必须利用这有限的清醒时间,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引导事态,并为接下来(很可能是尘微子重新主导)的局面,铺好路。

    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冰冷、漠然、如同深渊监视者般的“幽暗人格”,依旧在绝对的沉寂中“沉睡”着,对此刻外界的纷扰,漠不关心。

    只有在理性人格未曾察觉的、意识的最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镜印昨夜异常波动数据”、“首饰盒符文结构片段”、“黑色碎屑能量特征比对结果”的数据流,如同深海中偶尔上浮的气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理性人格的思维底层,成为他判断和决策时,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超越他此刻认知的“直觉”或“灵感”。

    人格的轮换与交织,在这具身体内,以一种荒诞而精密的方式,悄然进行着。而外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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