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拉面,混账东西。”
一碗插了三片歪歪扭扭的海苔的豚骨拉面丢在了昂热的面前,用力有些大的缘故还溅了一些浓郁的汤汁起来,不过被昂热灵敏地后仰避开,随后十分自如地在筒子中抽出一双筷子,“这么些年你一直都在做这一件事?”
上杉越一屁股坐在昂热旁边,抢过对方手里的酒盅给自己倒酒,满脸的不耐烦,“废话少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单纯的找老朋友叙旧不可以吗?”昂热挑起一筷子面,借着锅炉灯去观赏面条上的油光水滑。
“老朋友?少开玩笑了,你这混账东西,我跟你什么时候是老朋友了?”
上杉越骂骂咧咧地喝酒,他身上象征拉面师傅的白围裙没脱,对比着一旁昂热身上那定制的意大利西装,明明不该是一个阶层的象征,但两人并坐在锅炉灯旁的背影显得那么和谐又萧瑟。
“中国有句话说的是,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昂热抿了一口烧酒说道,“我们也许不是朋友,但你算是我人生中值得记忆的一个敌人!”
“指的是当初那个蠢呼呼地提着两把国宝级的好刀找上门,结果被你在院子里用木刀打得满头是包的蠢货吗?那样的家伙也配称得上是你昂热的‘不可多得’的敌人?”上杉越嘲讽地说道,可话里的讥讽对象却是自己,“客套话就少说了,我不想叙旧,也没有心情叙旧,在这个东京都快要被你的混账学生们搅乱掉的时间里,你应该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
“哦?看得出来隐居起来的你也不是完全的不问世事啊。”昂热意外地看了上杉越一眼。
“我是隐居不是死了,而且,我看电视,电视上新闻天天报道的都是那些事情,迟早龙族的秘密会被那群蠢货给捅出去!”上杉越愤慨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藏得够好了!”
“日本变化不算大,七十年前你喜欢在这条街上晃悠,欺男霸女,对着漂亮的贵族小姐吹口哨,七十年后你依旧在这里,只是从黑道至尊变成了拉面师傅,以前的嚣张跋扈也变成了现在色眯眯视奸路过大学女生小腿的猥琐劲儿。”
“凭这点你就找到了我?开什么玩笑!”上杉越有些郁闷,难道昂热说的最了解自己的真的只有自己的敌人?
“这片土地一直登记在你的名下,市值十二亿美元真金白银的一条街,直到今天都没有进行商业开发,原因只是土地开发商的人压根找不到地契的所有者,你大隐隐于市倒是清闲,但这七十年的土地税可是一分也没交,如果不是阿贺帮你补上了,说不定市政府那边都会考虑重新处理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了。”昂热解释说。
“阿贺是谁?”上杉越皱眉问。
“犬山家的当代家主。”
“不认识。”上杉越语气平淡地说道,“所以也别想着让我还他什么土地税的钱,我可没要求过他帮我缴费,多管闲事的家伙。”
“你不认识的人很多,恐怕现在蛇岐八家新一代的家主你全都不认识吧?”昂热从上杉越那里拿回酒盅给自己倒酒,“按照以前蛇岐八家的规矩,外五家的家主在继任的时候都需要去家族的神社给你磕头,能不能成功上任还得看你的脸色。”
“得了吧,只有死人才会被供奉起来参拜。”上杉越面无表情。
“不喜欢当后辈们的神明吗?我记得日本文化里一直有向神明献上纯洁巫女的习惯,蛇岐八家的女孩们一直都很水灵,如果你现在回去继承大统,现在的大家长应该会很乐意把担子丢给你挑,说不定你能滥用一下职权,恢复日本式的初夜权什么的。”昂热拿起酒碟凑到嘴边幽默地说道。
“你可真是个老色鬼!不知道‘为人师表’这几个字怎么写吗?作为一个学校的校长你不对自己的行为不端感到耻辱吗?”上杉越震声大骂昂热就是个淫贼,身为师范竟然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话来!
“近墨者黑彼此彼此。”
上杉越的攻击对昂热来说不痛不痒,要知道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是一个能堂而皇之滥用职权组织学校泳装选美比赛的色胚,可见这座学校的校风该有多么不正,而身为副校长好友的昂热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昂热放下酒碟,脱下西装的外套,大口吃起面。这个老家伙甩开膀子吃面的架势还颇有那么回事,看起来相当潇洒快意,在很快解决掉一大碗面后,他放下筷子,“说正事。”
“说什么正事,风俗店推荐吗?我的确认识几个妈妈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孩子。”上杉越从厨师围裙里摸了一包皱巴巴的烟盒出来给自己点燃了一根咬在满是稀疏白胡茬子的嘴边。
“有这方面的需要我会找阿贺的,现在东京大一些的风俗店想做出名堂都需要他点头,还不劳你操心。”昂热摆手。
“你这么一说,我又对那个阿贺有兴趣了。”上杉越正襟危坐了起来。
“怎么,需要我让他来参拜你吗?说不定他可以成为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得到‘皇’认可的家主。”
“我对一个老头子的参拜没兴趣,让他手下的女儿来吧。”上杉越摇头。
“噢,你可真是堕落得彻底啊!”昂热感叹。
上杉越叹了口气,右手夹着烟,左手倚靠着桌案,披着白色厨师褂的后背有些佝偻,“我说过了昂热,我已经老了,对很多事情都不关心了,现在我只是一个猥琐的会对着大学女生的黑丝小腿意淫的拉面师傅罢了。”
“拉面师傅可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拉面摊轻松放倒六七个磕了药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昂热说。
“那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就算海里面的东西复活起来把东京陆沉了你也不关心吗?”昂热侧过头,锅炉灯下的瞳眸平淡地直视上杉越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些东西。
“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上杉越低头抽烟,把烟灰弹在白水打湿的纸巾上晕染出淡灰色的痕迹,“你也总不见得会在路边随便抓个上班族问他为什么世界末日了还不脱掉那身廉价的西装去拯救世界,残酷世界的纲领是需要孩子们去颂唱的,而不是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比起我,你不更应该在拯救世界的前线发光发热吗?你的时间零可是决定性的胜负手,现在海上打得火热朝天,你却跟我这个老东西一起喝酒吃拉面真的可以吗?”
“你隐居太久了,不知道现在的格局已经变了,我已经不是最强了,我的学生的时间零比我更快,拳头比我更硬,刀也比我更准,有他在正面战场我很放心。”
“什么嘛,你也不是有着被过时淘汰的准备吗?那干脆就让你的学生去解决吧!如果你只是来找我喝酒的话,就算以前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也还是很欢迎你的,毕竟能跟我说话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你这个老冤家了。”上杉越咧开嘴露出老狗般的黄牙和一个难看的笑。
“你不一样,蛇岐八家现在青黄不接,需要你去领导。”昂热摇头说。
“我比你强,你在开玩笑吗?还是我记错了当初是谁拎着木刀把全副武装,几乎背着整个国宝馆的刀剑的我骨头打断了十几根?”
“那是以前。”
“在我最壮年的时候,你用时间零把我当成路边的野狗洗刷,凭什么你觉得现在暮年反倒是会有所改变?”上杉越叹息。
“没错,现在如果我们砸碎酒杯,撸起袖子,像个野蛮人一样出去互殴,我依然可以拿起一旁的擀面杖像敲狗一样把你的骨头敲断,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代表着日本混血种后裔的‘皇’在希尔伯特·让·昂热面前永远都是一条抱头鼠窜的狗。”上杉越轻松自如地说道,所谓过往的荣耀和尊严都被丢进锅炉里的面汤里和着面条煮化了。
“这代表不了任何东西。”昂热淡淡地说,“因为作为白王血裔的‘皇’你有着我永远触及不到的东西。”
“比如?”上杉越挑眉,他的确好奇起来昂热一个劲的自谦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隐藏力量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如果现在发现可以痛揍昂热一顿的话,他还是很乐意这么做的。
“作为白王血裔的超级混血种,你的极限永远是许多人无法触及的东西。”昂热缓缓说道。
“极限?”上杉越愣住了。
“你们白王血裔都是特殊的种族,天生可以较为稳定的跨过临界血限,你们的上限比起黑王血裔要高出许多,如今的战场局面改变了,我的时间零很快,但快不过最终之战敲响的钟声。很多人都在不择手段,但更多的人却是连不择手段的资格都没有。”
昂热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就像是在你们日本的动漫里,主人公永远只需要在绝望时发出愤怒的呐喊,去突破所谓的底线就能出卖灵魂或者更重要的东西得到强大的力量,可在现实里,更多的人也绝望过,愤怒过,呐喊过,但却得不到任何的东西,改变不了任何的东西。”
上杉越沉默了,许久后他将烟头在湿纸巾上杵灭,“少年JUMP的确很精彩,但你还是少看一些吧,我还有一些往期花花公子的存货,你需要吗?”
“你对海底下的东西了解多少?”昂热转移了话题。
“是不是我说了你就滚蛋?”上杉越迟疑了片刻问。
随后他发现昂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大概意思是让他先说。
上杉越暗骂一句老浑蛋后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指的是‘白王’的话,无论谁想复活她,那都是脑袋出了问题。但是很倒霉的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脑袋有问题的人,尤其是日本,就连首相的脑袋都会抽风,还期望市民们能有清醒的意识吗?所以就算哪天真的世界末日了我也不奇怪。”
“世界末日的话你的拉面店估计也开不下去了,你不怕吗?”昂热微微抬眉看向这个有些过于稳如泰山的家伙,“猛鬼众和蛇岐八家现在就在神葬所顶上打生打死,之前从海那边传来东京的动静也是相当不得了,你就不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就算你是曾经的‘皇’,也拿复活的神没有办法吧?”
“那不是人力能解决的东西,那是.另一个次元的东西。”上杉越点头承认自己拿白王没有办法。
“那关于神你了解多少?”
上杉越琢磨着摸着下巴仰头回忆,“我过去在蛇岐八家神社的资料库里看见过一些对于远古时代的记载,那篇被汇总为《皇纪闻》的东西里提到过,好像说是黑王将白王打落大海冰封了六个世纪削减她的力量,回收她的权能,最后将她丢入海底火山进行挫骨扬灰。但在这六个世纪之中,有人类曾抵达过那里,与白王缔结了契约,带回了它的血与骨,取得了‘圣婴’,最终在白王的反叛纪元后重新复活了她,这就是白王血裔的由来”
“等等,你们有完整的远古历史的文献?”昂热打断了上杉越,有些怔住了,因为上杉越现在随口说出来的可是秘党以及欧洲史学家们穷其一生都为之奔波试图窥见的真相,可现在对方却说蛇岐八家有完整的文献!?
“哦,曾经是有过,我在当种马花女人的时候顺带当读着解闷的,但后来被我离家出走之前一把火烧了,现在没了。”上杉越打了个酒嗝,抽出一支新的烟准备点燃,但却被昂热顺手拿了过去,他斜眼问,“不抽你的高希霸,抽我的烂烟做什么?”
“我需要一些尼古丁来平静情绪,以免愤怒到真的拿起擀面棍打断你的骨头。”昂热用自己的金属打火机点燃香烟后深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去,幽幽地说,“给我沿着白王血裔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