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有些极端了。”
申公豹唏嘘一声，众生平等的理念可谓是大慈悲，但，这种大慈悲却充斥大魔意。
有农夫日食鸡子一枚，有渔民夜食鱼籽三千，有猎户狩猎豺狼虎豹，亦有金翅大鹏吃尽狮驼一国文武百官，男女老少，占城为王。
吃来吃去，竟然有几分物竞天择的气象，同紫薇大帝的弱肉强食之道，不约而同。
“不成疯魔不成佛。”大势至菩萨宣了一声佛号，合十的手指如玉石莹白，眉心白毫流转的清辉瞬间黯淡，浑身燃起魔焰，突生邪风，卷得袈裟猎猎而动。
正所谓佛老成魔，魔悟成佛，佛魔一体，一念而生。
这年头的佛门高僧不堕个魔，都不好意思说自家精通佛门，魔界的魔王要是不能参悟佛法，那一定是小魔，不是真魔王。
人间种种悲欢离合，在佛家看来，皆是一种苦难，今生为人，来世为妖，人杀妖，妖杀人，如同车轮转动，生生不息，是谓轮回。
若不参悟这种轮回往生无休止尽的绝望，如何能升起一颗向佛之心，如何有超脱之念。
望着大光明，大魔威，申公豹顿时惊悚道：“天牢乃是末法归墟之地，天帝诸圣法令之下，禁生万法，菩萨哪里来得法力。”
“这不是法力，是如来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巫彭冷哼一声道：“恰如我人族的先天道体一般，乃是天赋神通，好似吃饭喝水，生而有之，不在禁法的行列当中。”
“先天道体是娲皇仿盘古八十一化而造，故而天生地成。”申公豹眉头一皱道：“不曾听闻哪位盘古有如来法相，能凌驾于诸帝之上。”
“善哉，善哉，众生皆有佛性。”大势至微微一笑道：“故而法相自成。”
申公豹猛然一个激灵，恰似电流贯彻全身，如拨云见日，往日种种疑惑得到了破解。
一切有情，无情众生皆是盘古所化，众生为盘古，盘古为众生，众生皆有佛性，岂不是盘古也有佛性。
“诸天大罗你争我抢，只是为了盘古一相，谁占据了一相，谁就是洪荒正统，万族遂有气运之争，文明融合，乃是先天一道。”
巫彭沉声道：“便是老夫看不惯佛门，也不得不钦佩释迦有大智慧，不走先天之路，在后天上穷极。”
“非释迦佛祖有智慧，而是众生皆有大智慧。”大势至颔首道：“独狼不成群，因见慈悲方成一族，既见慈悲，当发菩提心。”
巫彭方才钦佩，此刻却嗤之以鼻道：“哪里是什么慈悲，族群因血脉而成……”
“道友是要与我论道吗？”那菩萨面相慈悲，却生出团团魔火，俨然有不想让之态。
虽然同处于天牢当中，大道却不相同，再论下去，就是大道之争。
巫彭醒悟，暗骂自己一声与秃子争辩什么，佛门最擅长辩论，不管你有理没理，与和尚一张口，就先输了一半，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动手，不要瞎逼逼。
只是在天牢之中，还要借用佛门的力量，暂时不好翻脸。
于是巫彭轻咳一声，拍了拍申公豹肩膀，话锋一转道：“咱们大巫不与和尚一般见识，这秃子太无趣了，走走走，带你再去见一位我辈大巫。”
“还有巫神。”申公豹大吃一惊，虽说紫薇大帝占据四御一位，可伏羲天皇尚存，妖神没有彻底获胜，还有一位昊天居中俯视万族，怎么大巫全进了天牢。
“也不算巫神，算是巫鬼。”巫彭神色古怪，指了指某个方向，一座神峰伫立，云雾缭绕，仙鹤盘旋。
“与道友也有几分渊源。”大势至淡然一语，让申公豹心生好奇，这究竟是谁。
三人虽不能动用法力，却有天赋神通，披荆斩棘，半日的功夫，就登了山峰。
只见那丹霞崖畔云雾间，有一尊道人盘坐，玄袍镶金，霜发簪银，面容清癯，却气色红润，大有一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之感，哪里是什么远古大巫，分明是一位有道仙真。
那仙真见三人上山，起身笑道：“师弟远道而来，失迎，失迎。”
申公豹见道人头戴鱼尾冠，也慌回礼道：“师兄好悠闲，身处于天牢，却得自在。”
“人身一囚牢，天地亦是囚笼，身处何地不是坐牢啊。”
那道人唏嘘一声，取来两个蒲团，让两人坐下，又与大势至冷笑道：“秃子一边站着去。”
大势至菩萨啧啧两声道：“好小气的牛鼻子老道，丢了玄都的脸皮。”
申公豹心头一动，进而试探问道：“师兄治玄都何处？”
“昔者玄都贤鬼道，废人事天，谋人不用，龟策是从，神巫用国，哲士在外，玄都以亡。”大势至菩萨冷笑一声，点破了道人的来历：“蜀人亡者魂归昆仑，获不死之药，又可复生，鬼方诸王，亦巫亦仙。”
“巫鬼转黄老，此乃蜀地尸解鬼仙也。”
“尸解？”申公豹一惊，望向道人没有丝毫阴冥之气，反倒是神光璀璨，乃是一位神仙。
“师弟莫要听那和尚胡言乱语。”道人暗暗嘲讽大势至乃是胡人，然后话锋一转，从容不迫道：“我道亦是正统，道友可知，曾有一纪元，元始天尊为盘古开天辟地。”
“自然相熟。”申公豹笑意盈盈道：“我乃玉虚门徒也。”
“原来如此。”道人一惊道：“险些将师弟认作碧游门人，失礼了。”
申公豹神色一黑，轻咳道：“师兄继续说你的吧。”
道人也不恼怒，笑意盈盈道：“既然盘古为元始，那身化天地何物为重？”
“盘古身化万物，不过元神精血为首。”申公豹下意识说道：“三清自然以元始为尊，那十二祖巫为元始正统……”
“等等，元始正统？！”
申公豹咽了咽咽喉，声音有几分颤抖道：“十二仙？”
玉虚十二仙，竟也做过十二祖巫？
“正是如此，巫道转仙道，正是那一纪元流传下的道统。”头戴鱼尾冠的道人抚掌一笑道：“破山伐庙，扫旧气，立清气，元始开天，老君治世也。”
如同晴天霹雳落下，申公豹恍然大悟，起身行礼道：“竟是张天师当面，失礼了。”
“禁口！”张道人神色猛然一变，却也来不及阻拦。
只闻天师二字一出，天帝禁制有感，落下一道混沌神雷，将张道人劈成一团焦炭。
大势至菩萨笑意盈盈道：“天，岂有师！”
想要当昊天的老师，至少也得有鸿钧的道行，就算有鸿钧的道行，未必能长久。
君不见如今紫霄宫空空，道祖不存，天帝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