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你先等一等。”李二陛下现在有话要问赵国公。
    “陛下,臣——”
    “朕让你住口!”当李二陛下怒吼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因龙椅而产生的阴影从他脸上褪去,群臣们下意识地抬头,才发现这位伟大的天可汗此时早已经怒不可遏:“长孙无忌,朕问你,你现在说的是真心话么?没有苦衷?!”
    “陛下……”长孙无忌也没办法了,他只能选择死撑:“臣所言,句句都是为了陛下!”
    “为了朕?”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呵……难道不是为了长孙家?”
    “陛下!”长孙无忌心知这下坏了,只见他赶忙跪倒在地,俯身叩首:“臣——”
    “——朕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真的没有苦衷?”
    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长孙无忌顿时心生震悚之意,而其他大臣们,此刻却是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纷纷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你个佞臣!”张公瑾脾气一直都很坏,这是大家公认的:“原来是你怂恿陛下这么干的?!”
    “……”长孙无忌现在心里头很乱。
    一方面,关于献药一事,他知道李二陛下知道他知道,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李二陛下居然全部知道——关于李治在那日登门拜访自己后,又干了什么事,对方可能也一清二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李二陛下现在不光只是在愤怒,还有伤心,因为自己背叛了他,同时也不只有自己背叛了他。
    与此同时,方才自己被迫站出来为李治顶缸的行为,也变成了愚蠢的多此一举。
    可是……
    如果陛下真的早就对这一切明察秋毫,那么方才自己的“忠言直谏”,不就正好成了真正刺伤陛下还有自己的利刃?
    思虑至此,赵国公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李治你个小王八蛋……
    你算计起老夫来真是一环连着一环啊……
    你他……你小子是真的歹毒啊。
    一辈子都沉浸在权谋算计中的赵国公,现在也被他的小外甥给震惊了。
    坦白讲,比起李家,稚奴这小子更像是他们长孙家的人——血脉里流淌的,全是厚黑之学。
    更可怕的是,如果这小子明知道陛下已经在暗中派人盯着他,但他还是毫无顾忌的将整个离间计划给执行了一遍……
    那……
    长孙无忌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但好像也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往下想。
    “长孙无忌,老夫就知道你个老贼没安好心!”——众所周知,卢国公这人……他做人是有说法的,办事……那更是有章法。
    比如现在,眼看着陛下即将大发雷霆,程咬金觉得,自己应该出手了。
    于是,下一刻……
    “砰!”
    长孙无忌被飞奔而来的卢国公给一把按倒在了地上。
    嘿,长孙无忌,陛下虽然有意给你机会,让你作出解释,但老夫怎么能让你出言解释清楚呢?
    “卢国公!”褚遂良作为长孙无忌所剩不多的狐朋狗友,他在此时还是很讲义气的:“快住手!这或许只是个误会!”
    “知节兄!”相较于褚遂良的委婉劝阻,杜如晦杜公,则是直抒胸臆了:“你当着陛下的面殴打同僚,此等冒犯之举,饶是陛下心胸宽广,但就下场而言,起步便是罚俸三年,所以你可得想好啊!下手轻……啊,下手重了可划不来!”
    “……”
    杜如晦此言一出,房玄龄、魏征等人可谓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位杜克明吗……
    果然,跟唐俭那头老狐狸走得太近,绝非什么好事……
    “够了!”李二陛下不想看这场闹剧,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这场闹剧的一部分:“朕现在乏了,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你们都给朕退下!”
    “呜……”此时此刻,长孙无忌还在试图挣脱程咬金的束缚——后者虽然没有真的跟他动手,但是一直捂着他的嘴,这谁受得了:“呜!”
    “陛下,无忌他似乎还有话要说……”高士廉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被这般……对待,他这个当舅舅的,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您不妨让卢国公先把他放开。”
    “……”李二陛下闻言只是淡淡瞥了高士廉一眼,接着便直接越过群臣,走出了大殿。
    顺带一提,当他路过在地上扭打的程咬金与长孙无忌时——眼疾手快,也腰马合一的卢国公,愣是抱着赵国公在地上连打两个滚,给李二陛下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当然,卢国公的这番善意并没有得到李二陛下的回应。
    因为后者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一个人。
    片刻之后,甘露殿,李治的寝宫内。
    正在书房和兕子下棋的李治,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吾儿当真好本事。”
    “……”李治在听到父亲的声音后,原本正盯着棋盘思考下一步的他,眼神微微有了些许变化,但旋即便恢复正常。
    “啪。”原本还举棋犹豫,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子的李治,突然便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央。
    “……”原本与哥哥对弈的兕子,此刻也抬起头来,她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哥哥,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李二陛下:“父皇,您怎么来了?”
    “兕子,你先出去。”李二陛下却没有回答兕子的问题:“父皇只是想找稚奴聊聊天而已。”
    “我不走!”只一言,兕子便听出了不对劲。
    “妹妹,这一局我已经输了。”李治闻言却咧嘴笑道:“你先去母后那边炫耀一下战绩,正好,我也想跟父皇来一局。”
    “……”兕子闻言还想再开口,结果李治却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我——”兕子公主刚想重复一遍“我不走”,结果李治却用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搬救兵。
    “……”虽然不知道哥哥又干了啥,但是兕子殿下还是在接受讯息后的第一时间,起身向李二陛下行礼道:“父皇,女儿告退。”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接着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精致小巧的白玉簪:“爹爹今日心情不大好,但绝非是冲你……”
    “女儿明白。”兕子闻言微微一笑,上前接过玉簪:“这是您送给母后的礼物吗?您放心,女儿保管替您送到。”
    说罢,她也不等李二陛下继续开口,便快步离去。
    “……”望着女儿的背影,李二陛下沉默良久,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来到了正在对着棋局复盘的李治面前。
    “输了。”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
    “啊……”李治闻言扭转脖子,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父皇,这不显而易见吗?”
    “呵……”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接着一脚踹飞棋盘:“朕说的不是这盘棋局!”
    “哦。”李治闻言眨了眨眼睛:“儿子以为您说的是棋局。”
    只不过……儿子只是输了棋局,但是父皇您……输得可是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