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芊芊的马车刚到栖月楼门口,便见刘燕独自站在寒风里,望着唐锦成马车远去的方向发怔。
她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神空落落的,连马车早已没了踪影都未察觉。
聂芊芊心里“咯噔”一下:娘这个眼神,莫不是真对唐大人心动了?
她想起马奶奶和黄珍珠闲聊时说的话:唐锦成身为朝廷命官,学识渊博且为人正直,治理清河县把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先前疫区凶险,他敢亲自深入,有勇有谋。
这样的男人,换谁能不动心?
哎,聂芊芊暗自叹气,下了马车,快步上前拉住刘燕的手,触手冰凉,她把人往店里带:
“娘,外面风这么大,您怎么站在这儿?快进去暖和暖和。”
刘燕见是女儿回来,眼里浮出笑意,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
刚进前厅,聂芊芊便顺势问道:“娘,我回来时瞧见唐大人的马车了,他今日又来陪您吃饭了?跟您说什么趣事了?”
刘燕的脚步顿了顿,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他说……不日就要调任去省城了。”
聂芊芊瞬间懂了刘燕失落的缘由,原是要面临异地分离。
她对唐大人与娘的事,心情本就复杂:一方面总觉得唐大人是“偷家”;可另一方面也清楚,唐大人是难得的良配,若娘真动了心……
那她当然会支持,她绝不愿娘因什么家人反对,阶级差距,贫富之别这些世俗的原因遗憾。
聂芊芊握着刘燕的手,笑着说:“娘,我正想跟您说呢!年后我先去省城,一是跟着张馆长给那位贵客看病,二也是去探探省城的行情,找块合适的地儿,等我把情况探明,咱们就把栖月楼开到省城去!”
“开到省城去?”刘燕惊得睁大了眼,捏着聂芊芊的手都攥紧了。
在福林县开起这样大的酒楼,已是她这辈子想象力的极限。
省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云集之地,哪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轻易涉足的?
“当然要去!”聂芊芊说得很自然。
“您想啊,最近舅舅总说,来栖月楼的外地客人越来越多,都是慕名来的,吃完还赞不绝口。这么好的生意,只困在福林县多可惜?”
她顿了顿,又细细分析:“省城竞争是激烈,可咱们先做调研,根据当地人的口味调整菜品、研发新菜。而且省城地大物博,能见到各地的菜色,这既是栖月楼的扩展,也是咱们提升的好机会啊!”
这番话像颗火星,一下点燃了刘燕心里的小火苗。
研发新菜、打磨口味、把栖月楼做得更像样,这些都是她打心底里愿为之奔忙的事。
这么一想,能去省城当然是值得期待的好事,她指尖悄悄蜷起,心中有一丝雀跃。
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份雀跃是为栖月楼的新前程,还是为能在省城再见到唐大人?
这份欢喜没藏多久,便被她悄悄压了下去,这样的心思,哪怕对着最亲的芊芊,她也说不出口。
唐锦成于她,就像天上悬着的太阳,暖得让人想靠近,可太阳哪会为地上一棵野草停留?
她是个和离妇人,没读过书,没见过大世面,怎配得上那样的朝廷命官?念头刚落,方才眼里的光就暗了下去。
刘燕虽然没说,可聂芊芊早从刘燕躲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里,瞧出了娘的顾虑。
无非是觉得自己与唐大人的身份、眼界差得太远,才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聂芊芊没点破,只在心里悄悄打定主意:她娘的爱情,她来守护。
缺见识眼界,她便带着娘走遍省城的大街小巷,看遍这繁华世界的万种风情;
缺金钱财富,她便生意做得更大,赚够金山银山,给娘十里红妆的底气;
至于身份地位,富商女子嫁入朝廷命官之家的例子不在少数,只要家底丰厚,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若还存着商贾地位不高的偏见,那便让顾霄来补足,顾霄是她的人,自然会和她一起守护刘燕的爱情。
其实,刘燕不过是这时代里最寻常的女子,一辈子被世俗规矩、身份偏见捆着,只靠嘴上劝她 “想开些”“别顾虑”,根本不现实,也没用。与其说些空泛的道理,不如用实打实的事情,让刘燕自己蜕变,她有足够的底气,去坦然站在唐大人身边。
另一边,唐锦成的马车悠悠驶回县衙,一路之上,他闭目靠在车厢里,一言不发。
阿福瞧着自家大人神色,便关切地问道:“大人,您是在忧心日后与燕姨异地相处的事?”
唐锦成缓缓睁开眼,“是,也不是。”
这话让阿福摸不着头脑,追问:“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她分离,我自然不愿,”唐锦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可这并非我真正担心的。我忧心的是,刘燕心里那道坎始终跨不过去,与我相处时,她总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这样她心里定然不痛快。”
阿福听了,顿时明白了大人的苦恼。
他站在刘燕的角度想了想,便开解道:“大人,燕姨这般也是情理之中。您是朝廷命官,她是寻常百姓,百姓对着官老爷,哪有不战战兢兢的?就连小的刚侍奉您时,也整日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惹您不快,也是过了好几年,摸清了您的性情,才慢慢自然起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小的瞧着这段时日,燕姨与您相处已经自在多了,说话也敢放开些了,相信再过些时日,她定然能彻底放下心防。”
唐锦成听着,缓缓点了点头,却依旧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有耐心。”
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阿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