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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番外:刘季后记(中)

    ……

    扶苏比刘邦以为的还要天真。

    他竟然跑来亲口问他。

    “刘叔父,我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您就和我父皇感情很好了。

    他……我尽管不算了解父皇,可我知道他对您也有些不同的。

    若他当真留给您那样一封诏书,我其实是信的,可大家不信,所以我还是想问问您,那封托孤诏书,是真的么?”

    刘邦愕然,理解不了他到底怎么想的。

    “你问我?我说……你难道就真的信么?”

    竟然还亲亲切切的管他叫叔父。

    刘邦隐约记得,自己很多年前似乎是为了气嬴政,非要哄着扶苏管自己叫叔父,信誓旦旦说要当他半个爹。

    当然,嬴政大怒将他打了出去,此事不了了之。

    扶苏点点头,“您说,我就信。”

    刘邦:……

    他撑着额头,半晌叹了口气。

    又半晌,他再叹。

    “还好我那个儿子也是个傻的。”

    他死了之后,也不必担心下一代阴奉阳违,野心勃勃的朝大秦再亮屠刀。

    扶苏有些没听清,疑惑道,“叔父?”

    刘邦面无表情的觑了他一眼,从桌下的暗格里慢吞吞的掏出了那封遗诏。

    “你说这个?”

    扶苏眼睛一亮,正要开口,“所以,是真……”

    啪。

    刘邦随手将遗诏丢进了一旁的油灯里,漫不经心的看着它燃起烈焰,余光里是扶苏逐渐凝固的表情。

    他笑了一声。

    “扶苏殿下,说你蠢,你倒是真的不谦虚,这东西,我要弄多少有多少,如今我已大权在握,便是告诉你一个真相,你又能如何?”

    扶苏蓦然抬头,死死的凝视他。

    刘邦似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来人,朕累了,把扶苏殿下带下去!”

    扶苏像一尊石像一样被人拖了下去。

    待到他的身影刚一淡出殿门,刘邦便立刻火烧眉毛一样跳了起来,径直探火取栗,将那烧了一小截的诏书捞了出来,呼呼吹灭了余烟。

    他有点心疼的把诏书铺展,唉声叹气。

    “早知该提前弄些假的。”

    ……

    扶苏终于下定决心要造反了。

    不,于他而言应该说是匡扶大秦正统。

    当他竖起大旗,响应他的人要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尽管其中大多数都仍是秦朝旧臣。

    他们追随嬴政的时间要比追随刘季多得多,虽然看似刘季的政策表面上是利好群臣,但好的过头,反而叫习惯了嬴政高压统治的臣子有些不安。

    按常理来说,刘邦作为篡权新帝,应该分外重视这个时候对群臣的安抚。

    但他偏偏什么都没做。

    比起这样一个陌生且难以掌控的帝王,秦旧臣理所当然想要选择扶苏这样一个亲儒的帝王。

    是以,扶苏的势头渐大,朝中大半班底几乎都被策反。

    或罢朝、或弹劾,明里暗里的逼迫刘邦让位。

    朝中局势日渐紧绷,偏偏高坐帝位的那位像是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上朝,压根不过问那些不上朝的人。

    反倒是张良等人有些坐不住。

    他们当然不希望扶苏事成,不然这场造反岂不是成了笑话?到头来还是他嬴政的儿子承继了天下,这天下那不还是大秦的天下!

    “先生这是何意?”

    刘邦撑着脑袋望向眼前压抑着怒火丢来奏折的张良,看上去漫不经心。

    “这些是什么,陛下想必不用臣介绍了吧?这些时日,弹劾您的奏折都已经摞成山了!”

    刘邦随手翻了两份,“理会他们作甚?朕整日忙的很,懒得瞧这些没用的东西。”

    张良颇觉匪夷所思,直言。

    “陛下莫非当真觉得这江山已经坐稳?实不相瞒,我想不明白您将那公子扶苏留到现在的理由。”

    刘邦懒懒的应了一声。

    “爱卿不知道,朕这人吧有个心软的毛病,那孩子朕小时候还抱过,应他声叔父,实在下不去手啊。”

    张良:……

    你放什么屁呢?

    亲眼见证了他怎么屠杀六国旧贵族的张良嘴角抽了又抽,实在没忍住想骂出口。

    刘邦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脸皮够厚。

    在张良一言难尽的眼神中,他面不改色的继续道。

    “总之,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爱卿不必管了。”

    张良铁青着脸走出去的时候,深刻怀疑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过,刘邦最后那句话确实叫他心中的狐疑放下了些。

    ——大抵又是这家伙的什么计策吧。

    诚如秦朝旧臣们的看法那样,张良同样认为刘邦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他自诩聪明绝顶,却也不是时时都能揣摩的清楚刘邦到底在想些什么,也看不透他身上似乎缭绕不散的某些秘密。

    譬如楚地出身的地痞混混为何如此谙熟帝王之道,又从哪里习得一身超绝的武艺?

    他曾叫韩信等人不动声色的观察过刘邦动手的瞬间,却统一得出了敌不及的惊骇结论。

    要知道,武艺这种东西尽管先天条件很重要,譬如项羽那种情况,但对于身形条件受限的人来说,若非后天习得,是绝不可能登峰造顶的。

    但刘邦动手时,却展现出了一种杂糅了制式化的精妙和野性的残暴两种极端的特点。

    前者像是皇帝身边最强禁卫的滴水不漏,后者像是丛林里野狼的毙命直觉。

    张良很擅长从一个人的行为细节上推断出其极力想要隐藏的过去。

    可刘邦此人的矛盾却叫他时常深陷迷雾。

    “如此想来,扶苏确实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或许真是我多虑了……”

    张良一边沉吟,一边暂且放下了忧虑。

    封地的事情还有一大堆,韩信等人才懒得管朝中刘邦位置坐的稳不稳,早欢天喜地的跑去封地折腾了。

    韩王虽死,但韩地刘邦仍然留给了张良,他虽知无望,但还是想要找一找是否还有韩王室子嗣遗漏。

    扶苏造反闹的轰轰烈烈,但能管的上这事儿的人都跟瞎了一样,竟真没人给他找什么麻烦。

    当蒙恬带兵逼宫,上万禁军包围了都城的时候,刘邦正和没事人一样在朝中开会。

    李斯着宰相衣制,率百官同时弹劾,逼刘邦退位。

    萧何沉默的站在刘邦身边。

    刘邦慢吞吞的翻完了手中那封奏折,随口点了个官员。

    “荆州那边的洪灾闹了不少时候了,你去着人抽调附近的粮仓。”

    那官员正严正正站在李斯身后,闻言竟条件反射的回答。

    “回陛下,荆州洪灾五日前已抽调了一次隔壁郡的粮仓……”

    刘邦冷笑了一声,啪的把奏折摔了。

    “交给谁去办的?朕再给一次机会,去传信告诉他,吃了多少全都给朕吐出来,否则朕就亲自去取了他项上狗头!!”

    矛头一转,刘邦也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还有你,近些时候挺忙的吧?忙的连赈灾的事儿都敢给朕出岔子,胆子挺肥啊。”

    那官员瞬间骇然,连忙跪下请罪。

    “陛下恕罪,臣这就去亲自查明督办!”

    朝中众臣不拘是站在李斯身后的,还是保持中立的,均沉默的落针可闻,安静的看完这场‘表演’。

    李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立在原地。

    一场轰轰烈烈的造反,在刘邦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就这样支离破碎。

    他不动兵戈,甚至不费口舌,就让众人意识到一件事。

    这朝中,仍然是他刘邦说了算的。

    李斯动了动嘴唇,想说蒙恬已经带人围了中宫,今日无论如何他刘邦都得退。

    然而当他看到刘邦仍然气定神闲的表情,心脏就已经开始不可遏制的下沉了。

    ——恐怕事情绝不会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是了,扶苏拉帮结派的事分明不算隐蔽,但刘邦居然一直都视若罔闻,这根本不像他的做派。

    李斯并非没有察觉到这其中古怪,但他除了向前之外,本就无路可走,只能逼迫自己刻意去忽视这份怪异。

    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在他的心中尚且存着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刘邦或许本就打算还政于扶苏。

    此时此刻,皇座上的刘邦居高临下的望进了李斯有些颤抖的眼底,慢条斯理的笑了。

    “李相,你这是什么表情?”

    正对峙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传报。

    “李相,不好了!!各路封王忽然举起反旗,最近的韩王张良已经率兵抵达了咸阳城外了,蒙恬将军已被迫与其交锋了!!”

    在李斯骤然眼前一黑的表情中,刘邦撑着下巴笑的愉快。

    “李相,要朕现在退位也不是不行,不过蒙大将军不知可有当年朕的本事,凭一己之力从各路反王手里守住这咸阳城呢?”

    咸阳城又是否还经得住又一次的摧残呢?

    李斯尚且混乱呼吸急促之时,朝中已然有不少人控制不住的跌坐了下去,满脸惊恐道。

    “不!不!!陛下,我等不造反了,还请陛下坐镇咸阳,稳守天下啊!!”

    “是啊,是啊!扶苏公子尚且稚嫩,他如何能有陛下懂得治理天下!!”

    “是啊陛下,您是先帝留下遗诏亲自指定的继承人,我们当然是信任拥戴您的!”

    刘邦做受宠若惊状,感动道。

    “众卿如此信任朕……”

    李斯面色苍白,似有不甘痛苦的凝视着刘邦,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裹挟着风霜匆匆走进殿中的身影阻拦了。

    “够了,李斯,今日是我们败了。”

    那人兰亭玉树,面色温润平和,纵使在这等处境中,看上去仍然是稳定冷静的。

    公子扶苏,尽管是仁和到有些优柔寡断的,但他从来不是懦弱胆怯的。

    曾经满朝臣子,只有他敢直面盛怒的嬴政,并且公然和他唱反调驳斥他的政令。

    扶苏闭了闭眼,露出不忍之色。

    “叔父……陛下。”

    他拱手抱拳,俯身称臣,“城中百姓已然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争纷乱,我会让蒙恬不再抵抗,请陛下安抚反王,退兵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扶苏扶苏,灼灼其华。

    他是颗长不大的小树,他的仁注定了他做不了以苍生血肉供养着自己生长的遮天巨木。

    而每一个乱世霸主,都是踩着累累尸骨才能登顶高峰的‘不仁之君’。

    扶苏,他不巧生在一个需要乱世霸主而非盛世仁君的时代。

    满朝的臣子,近乎怔然的望着他,无论是已经屈服在刘邦脚下的,还是仍然坚持站在李斯身后的。

    他们面色或苦或悲,或叹或敬,可他们终究认清了一场现实。

    他们发自内心的敬佩于扶苏的高尚品格,在这个伪君子和小人当道的时代之下,他的‘天真’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珍宝。

    可时代容不下这份天真,除非有人能送他一场盛世。

    众臣悲切,却不敢表露出来,垂头掩住了眼眶中的泪。

    唯一能送他那场盛世的人——已经死了。

    ……

    扶苏输了这场惊天豪赌,人人都以为秦皇着最后的血脉注定要就此断绝了。

    没有帝王会容忍一个造反失败的前朝公子。

    但刘邦仍然只是囚禁他。

    前朝涉事官员多达三分之二,若要清算必伤王朝根基,于是刘邦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轻飘飘揭过了。

    当然,他也挑挑拣拣的杀了几个,这反而叫众臣很松了口气。

    既杀便是好事,若要真的不杀,那才叫人夜不能寐。

    萧何冷眼看着,他挑出来杀的那几个要不就是对扶苏轻蔑假意的,要不就是第一个跳出来诋毁扶苏的墙头草。

    因着其中法家儒家都有,便是有心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们的共通点居然是这样荒谬的理由。

    刘邦是个比嬴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喜怒不定高深莫测的帝王——这个传言一时甚嚣尘上。

    又几年。

    刘邦年岁越来越大,眼见着体力精力大不如前。

    皇帝实在是个非常消耗人的工作,他当皇帝这几年老的非常快。

    各路异姓王在刘邦有意无意的纵容中,短短几年便越发的无法无天,尽管远在封地,但其所作所为已经隐隐惹了众怒。

    朝堂群臣本就对当年之事不满,郁怀于心,多年来上了无数参折。

    又一次怀病卧榻后,刘邦将妻子吕雉叫到了床前,不知交代了什么。

    从那次之后,各种各样的罪名开始被加诸在各路异姓王头上,这个过程做的悄无声息,等到屠刀落下,已经无可转圜。

    吕雉的手段非常酷辣,这个从来身居后宅的低调女子首次站到台前,手掌皇后权柄,生杀予夺,无人敢轻易违逆。

    因着刘邦迟迟不改国号,故而她可算是大秦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位皇后——第一位皇后该拥有多大的权力,除了那已死的秦皇,谁也不敢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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