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这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刻。
他开始了他的讲述,那语气,不再是商场上的精明,也不再是收藏家对珍宝的品鉴,而更像是一位博学多才的教授,站在历史的长河边,为他的学生们,一丝不苟地阐述一段极其重要的、关于艺术与历史的篇章:“宋克,他的字,也就是名号,叫做仲温。他的号,又称东吴生,还有一个更为雅致的号,叫做南宫生。”
“他生活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具体来说,是元末明初,时间大概在十四世纪的中后期。他的故乡,是长洲,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苏州。而苏州,自古以来便是江南文人墨客云集之地,孕育了无数的才子佳人,也留下了无数的文化瑰宝。”
“宋克出身在一个非常富庶的家庭,自幼便展现出过人的才华,博览群书,知识渊博。他的性情更是豪爽洒脱,不受羁绊。在年少之时,他便仗义疏财,乐于助人,广交天下英雄豪杰。”
“更有甚者,他据说还曾习武,颇具侠义之风,一副侠客柔情,才子风骨,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陈阳的口才极佳,他用生动的描述,将那个久远的宋克,从历史的尘埃中一点点地勾勒出来,让他的形象变得丰满而鲜活,“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元末时期,他也曾怀揣着报国之志,想要在乱世之中有所作为。”
“然而,随着时局的不断变化,他逐渐看清了局势,深知自己恐怕难以实现宏图大业,于是便选择了急流勇退,归隐山林,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了诗文创作和书画艺术之中。其中,他的书法,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名动天下,成为一代宗师。”
陈阳伸出手指,指向画卷上那龙飞凤舞的题识和钤印,如同在指向历史的证据:“您看,这里清楚地写着‘东吴宋克仲温书’,这几个字,无不透露出他独特的笔法和风骨。”
“而旁边这个印章,‘东吴生’、‘宋仲温’,这都是他非常常用、并且极具辨识度的字号和印记,它们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他艺术生命力的另一种体现。”
接着,陈阳的话锋一转,开始切入宋克书法艺术的核心,也是他最令人称道的成就:“说到宋克的书法,最最擅长的,绝对是他的草书。他的草书,简直可以说是草书的巅峰之一。”
“而且,在整个华夏书法史上,宋克扮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他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关键性人物。在元末那个时期,受到当时书法大家赵孟頫的影响,主流的书法风格普遍偏向于复古,追求那种秀丽、温婉、典雅的风格。”
“然而,宋克却并未墨守成规。他以一种极为超前的眼光,深入研习了古代章草的代表人物皇象、索靖的法度,以及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那行云流水般的今草神韵。”
“在融会贯通了前人的精华之后,他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大胆地融入了自己的创新精神,将古人的严谨与自身的洒脱相结合,融汇古今,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独具一格、极具个人风格的草书面貌,极大地推动了草书艺术的发展。”
陈阳伸手引导中桥看向手卷上的字迹,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生怕惊扰了这些沉睡数百年的笔墨精灵:“您仔细看他的用笔......”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线条瘦劲挺拔,犹如钢丝般充满弹性,但又在转折处蕴含力量,这叫'铁画银钩'。”
“您看这一竖,”陈阳的手指悬停在一个“壮”字上方,“起笔处轻如蜻蜓点水,但瞬间就凝聚起千钧之力,笔锋直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到了收笔,又是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这种控制力,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到。”
中桥凑近了些,在陈阳的指引下,他仿佛真的看出了些门道。那些原本只是墨色线条的笔画,此刻似乎都活了过来,在纸上跳跃、旋转、飞舞。
“看这起笔、收笔,锋芒毕露,精神外耀,”陈阳继续说道,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得极其峭拔险劲。您再对比一下当时流行的赵体,那种温润如玉、圆转秀美的风格,就能明白宋克的书法有多么特立独行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这是他与当时温润书风截然不同的地方,充满了阳刚之气和个性色彩。”
“那个时代,书坛都在追求赵孟頫的雅致秀美,而宋克却反其道而行,写出了这种带着剑气、带着侠气的字。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自信啊!”
“再看他的结体,”陈阳的手指开始在字迹上方虚画,仿佛在空中临摹着这些字的结构,“很多字的结构都带有欹侧之势,并非一味平正。”
“您看这个'游'字,左边明显低于右边,重心似乎要倾倒,但就在您以为它要失衡的瞬间,右边的笔画又巧妙地稳住了整个字的重心。”
“这就是险中求稳的妙处,”陈阳的声音充满了赞叹,“显得动态十足,奇崛多姿。就像一个剑客在悬崖边起舞,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但又步步稳健。这种险绝的美感,在书法史上,只有宋克能写得如此极致!”
他又指向另外几个字:“您看这些字,有的左高右低,有的右高左低,有的上重下轻,有的下重上轻。每一个字都在倾斜,都在摇晃,但放在一起看,又是那么和谐统一。这就是所谓的'违而不犯,和而不同'。”
“但您细品,”陈阳的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种引导学生思考的耐心,“这种欹侧又在整体章法的调控之下,气势连绵,血脉贯通。”
“您看这一行字,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笔意相连,气息相通,就像一条奔腾的江河,虽然曲折蜿蜒,但流向始终如一。”
中桥听得入了神,他仿佛透过这些墨迹,看到了六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宋克挥毫泼墨的身影。
“狂放而不失法度,混乱中自有秩序,”陈阳总结道,他的手在手卷上方画了一个大圈,将所有的字都囊括在内,“这就是大师的功力!表面看似随意挥洒,实际上每一笔每一画都在法度之中。这种看似矛盾的统一,正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中桥:“您知道吗,后世有多少书法家想要学宋克这种风格,但十有八九都学成了野狐禅。为什么?因为他们只学到了表面的险绝奇崛,却没有学到内在的法度规矩。结果写出来的字,不是倾斜失衡,就是狂野失控,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宋克的这种书风,需要极其深厚的传统功力作为基础。”
“他研习章草、今草数十年,把王羲之、皇象、索靖的字帖临了个遍,把各家各派的精髓都融会贯通了,才敢放开手脚去创新。这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技进乎道、艺臻化境后的自由挥洒。”
他进一步举例,加深中桥的理解:“宋克传世的代表作不多,据我所知,全世界范围内,能确认为真迹的不超过十件,但每一件都堪称经典。”
“除了这幅《杜子美壮游诗》卷,”陈阳如数家珍般说道,“还有《唐宋诗卷》,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那是他五十三岁时的作品,用笔更加老辣苍劲。还有《急就章卷》,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那是他晚年的神品,把章草写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还有《刘桢公宴诗轴》,”他继续补充,“那件作品是立轴形制,气势更加磅礴,就像瀑布飞流直下,震撼人心。可惜现在收藏在国外,流落海外多年了。”
陈阳的语气变得有些感慨:“尤其是他书写的《急就章》,那件作品真是神了!他将章草的古朴、稚拙、方正,与今草的流便、连绵、圆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一种既古雅又灵动的新风貌。”
“后世学者评价说,”他引用道,“宋克的《急就章》让沉寂了千年的章草重新焕发了生机,被后世誉为章草复兴的标志性作品。明清两代的许多书法家,包括王铎、傅山这些大家,都曾临摹过宋克的《急就章》,可见其影响极其深远。”
说到这里,陈阳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他转身正面对着中桥,眼神中透着一种严肃和兴奋交织的复杂情绪:“也正因为宋克在书法史上的特殊地位和高超技艺,加上他传世的作品极其稀少,所以他的真迹在华夏古董市场上,尤其是顶级收藏圈里,是公认的稀缺资源,堪称凤毛麟角!”
“据我听我师爷说,”陈阳坦诚地说,“他亲眼见过的宋克真迹,加上这一件,也就三件。”
“其中两件还是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的。像今天这样能够近距离上手鉴赏,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说完,陈阳看着中桥,一字一句地强调,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重:“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说着,陈阳抱着肩膀笑呵呵地看着中桥,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你想象一下,一旦宋克这等神品现世,绝对会在全球拍卖行的顶级专场掀起滔天巨浪!”
“那场面,绝非你我能够轻易想象的。届时,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藏家,那些收藏了几十年、上百年,对稀世珍品有着近乎狂热追求的巨头们,还有那些代表国家文化传承的重量级博物馆,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围绕着这幅字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争夺战!”
“每一笔每一画,都可能牵动着亿万的资金流向,每一次的竞价,都将是财富与荣耀的巅峰对决!”
“我这么跟你说吧,中桥先生,”陈阳向前倾身,仿佛要将这番话语刻进中桥的脑海里,“在未来的顶级艺术品市场,这样一幅宋克先生倾注心血创作出的、堪称‘草圣’典范的精品草书长卷,其背后蕴含的价值,可能足以让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贫困的家庭,几代人都无法企及的财富梦想瞬间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