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下。
皇帝夫君面色恬静,神色祥和,轻松自然。
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
李氏不得不信了。
“夫君,你……你干嘛要告诉我?”
“为了救赎你啊。”朱载坖说。
这算什么理由?李氏不能理解,问道:“为什么要救赎臣妾呢?臣妾已经看开了啊,臣妾也没有什么贪念……为什么啊?”
这一次,朱载坖没解释,只是笑了笑,道:
“权当是我想有个无话不谈的枕边人吧,父皇走了,永青侯也要忙许久许久,翊钧是皇帝要操劳国事,大明都很忙,就我这个太上皇清闲……”
李氏逐渐恍然,问:“夫君是不想独守秘密,无人诉说?”
“对极了。”朱载坖笑眯眯点头,玩笑道,“没法子啊,分享欲太强,忍耐不住啊。”
李氏被皇帝夫君这么一逗,不禁一乐,连带着突如其来的强烈震撼,也淡化了不少。
可不知怎地,她总有种不安和伤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不是因为庄敬太子还活着,也不是因为庄敬太子可能还有子嗣,可因为什么,李氏又说不上来。
“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啊?”李氏怔怔说。
朱载坖一脸无奈:“这种事我都告诉你了,还能再瞒你什么?”
李氏张了张嘴。
“好啦,去休息吧。”朱载坖伸了个懒腰,换了个更舒服呃姿势,竟是真要在此睡下,眯着眼喃喃道,“明个还要去拜访大哥大嫂呢。”
李氏叹了口气,无奈中透着关心:“夫君,这外面蚊子多了些,还是回屋睡吧。”
朱载坖轻佻的笑了笑:“爱妃这般诱人,我可忍不住啊。”
忍不住就不忍嘛……李氏幽怨,强忍着羞意小声道:“臣妾咬着帕子就是了。”
“……”
朱载坖见推脱不过,只好如实道,“这是永青侯的家,咱们是客人。”
李氏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客人在主人家行房是很失礼的事。”
闻言,李氏不再幽怨,却升起了淡淡醋味,这个永青侯……还真是魅力四射呢。
若非了解自家皇帝夫君,她都忍不住要多想了。
李氏暗暗一叹,道:“夫君既喜这夜景,那就再赏一会儿吧,不过这厢房又不止一间,夫君若是担心自己忍不住……稍后可去别的厢房,臣妾去给夫君铺床。”
朱载坖点点头,由着她去了,轻轻感慨道:
“这样的生活才是生活啊,还是大哥看得开,想的透彻……话说回来,武宗皇帝想的更开,看得更透彻……小兔崽子还真有眼光,我还真有些羡慕武宗皇帝了呢。”
……
一夜无话。
次日,朱载坖早早起了,不过,李氏起的更早。
不仅备上了洗脸水,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连礼物都准备好了——两包上等茶叶,一个时令水果篮。
朱载坖怜惜的道:“这外面的侍卫去买就好。”
李氏讪然道:“就是让他们去买的啊。”
“……”
“不过毛巾牙刷洗脸水这些,是臣妾准备的。”
朱载坖咂了咂嘴,“爱妃辛苦!”
洗漱完毕,夫妻联袂出门。
此次来金陵,还是微服私访,锦衣侍卫带的也不多,算上陆炳也才二十人。
一来,是不想太惹人注目,失了游玩的兴致。
二来,蒸汽铁轨车票着实不便宜。
夫妻包下了一个车厢,浪费的床位也要买票,加上给陆炳等二十人包了挨着的车厢,足足花了上万两。
二十人两班倒,足够用了。
只要不穿龙袍,别说普通百姓,纵是官员也认不出皇帝。
这里是南直隶,不是京师,因为九成九的官员,压根儿就没见过皇帝,就是有幸见过,也只寥寥数面之缘,且也没人去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看,又哪里能认出来?
再说了,如今的大明如中日天,又不是兵荒马乱的王朝末期、各地起义不断、人人都想剁了狗皇帝脑袋的时期……
话说回来,饶是只带了这么些护卫,朱载坖都感到肉疼,无他,车票是真的很贵。
朱载坖不禁想到上次来金陵时,永青侯与父皇的对话——
李青:“票价不是你点头的吗?”
父皇:“这不是轮到我花钱了吗?”
朱载坖不禁感慨——“事临己身,才能共情啊!”
~
“铛铛铛——!”
朱载坖刚敲了三下,房门就开了。
大哥大嫂大侄子,都在家。
不是赶巧了,而是陆炳提前通知到位了。
开门的是朱锋,瞧了眼李氏,又探出头瞧向外面,见身材壮阔的‘百姓’,足足离着二十余丈远,这才小声问:
“二叔,这位是……二婶吧?”
“嗯。”
“二婶好。”
李氏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听到“二婶”称呼,也不禁出现了短暂的愣神。
朱载坖介绍道:“这是朱锋,大侄子。”
少年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李氏回过神,含笑道:“是小锋啊,总听你二叔提起你,果然是少年俊才。”
说话间,朱壡,李莺莺也走上前来。
见到朱载坖身边的李氏,两口子也不禁一怔。
陆炳拿不准太上皇会不会带太后一起,便只说了太上皇会来,两口子甚至还不知道弟媳也来了金陵。
儿子都叫“二婶”了,自然不用再劳朱载坖介绍。
朱载壡接过礼品,道:“都是自家人,带这些做甚?”
李氏:“……”
李莺莺:“……”
“小叔,弟妹快进。”李莺莺亲热的挽着李氏胳膊,引她往客堂走。
朱载坖也走了进来,顺便带上了门。
客堂。
朱载坖扫视一周,好奇问:“小铭呢?”
不等朱载壡开口,朱锋便喊了句:“小铭,起床啦,二叔来了。”
李莺莺瞪了儿子一眼,笑着说:“小铭知道今日小叔来,开心的好玩才睡下。”
“还是我二侄子跟我亲。”朱载坖脱口而出。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保证,真的没有针对大侄子的心思。
奈何,已经得罪了。
“二叔稍等,大侄子这就把您最亲的二侄子抱来。”
朱载坖:“……”
小一年不见,稚童又长高了不少,刚睡醒的他还在犯迷糊,不过一见二叔,立即就精神了起来。
“二叔好。”
“哎。”朱载坖满脸的宠溺与慈祥,与方才对大侄子时判断两人,“小铭又长高了呢,这是你二婶。”
稚童嘴甜的紧,当即喊道:“二婶好。”
四五岁的小家伙,乖巧又可爱,正是最讨喜的阶段,李氏也是当娘的人,不自禁便流露出宠溺的神色,温柔道:
“小铭真乖。”
好好好,你们两口子就这么区别对待是吧?少年更不忿了。
其实,少年冤枉了二叔,更冤枉了二婶。
从进门到现在,李氏一直是懵的。
她是没见过‘庄敬太子’,可她知道夫君绝不可能叫外人大哥,这个‘庄敬太子’必然是真的。
死去许多年的前太子竟然‘复活’了,且活生生的坐在她前面,还成了家,还有儿子,还有两个……
李氏如何能冷静的下来?
好在大嫂很会调和气氛,且有稚童插科打诨,这才让她得以维持表面平静,并逢场作戏……
不料,少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忽然来了一句:
“二婶,我那堂弟近来可好啊?”
李氏一僵。
朱载壡神经大条,不觉得儿子哪里不对,李莺莺却抬手就是一巴掌,叱道:“你再调皮,罚抄十遍资治通鉴!”
少年:“啊?”
“你再啊?”
“……”
李莺莺歉然道:“让弟妹见笑了,都是嫂子没教好,把这孩子惯坏了。”
对李莺莺的道歉,李氏也不觉得哪里不对,不料却被皇帝夫君瞪了一眼,只好干巴巴道:
“嫂子见外了,小孩子都这样。”
李氏内心震悚:这一家子都知道,就连这便宜大侄子也知道……
无论怎么看,大侄子都比儿子要大一些,李氏心里很不踏实——对方才是长子长孙。
李莺莺内心也一样不平静。
她倒不是因为儿子一句‘无心之言’,更不是因为怕李氏报复什么的。
李莺莺的不平静是针对小叔子朱载坖。
神经大条的朱载壡瞧不出门道,李莺莺却洞悉了小叔子如此做的缘由,可她又不好说出来。
恰巧这时,二儿子也来了句无心之言。
“二叔二叔。”稚童扯着朱载坖衣角,小脸满是期待的问,“爷爷呢?爷爷怎么没过来看我啊?”
李莺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眼神示意丈夫。
朱载壡却会错了意,黯然叹道:“总是要知道的,早些知道也好。”
“大哥说的是。”朱载坖面色沉静的点点头,道,“小铭啊,你爷爷他……去世了。”
“去世了?”稚童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去世……不是死了的意思吗?”
朱载坖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二叔你骗人,爷爷说过的,今年要来江南看我……”稚童气得不行,一边望向父亲求证。
父亲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