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巷的喧嚣,被隔绝在狮鹫之巢外面。
这里是狮鹫之巢的二楼,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私密空间。
古老的魔法灯散发着蜂蜜色的光晕,照亮了墙壁上那些描绘着古代炼金术士生平的精美挂毯。
空气里,流动着黄油煎扇贝的香气,混合着高级红酒单宁的微涩。
水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克制。
衣着考究的巫师们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魁地奇、古董飞天扫帚,以及魔法部最新的无聊法令。
一切都显得高端而……安全。
主桌中央,道格拉斯·福尔摩斯并没有加入福吉部长那群人的高谈阔论。
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持着一杯猩红色的、产自法国勃艮第的红酒,轻轻晃动。
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粘稠的泪痕。
他就像一个风暴眼。
沉默,却让周围所有的气流,都因他而暗流涌动。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位衣着考究,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巫师,端着酒杯,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主动走到了道格拉斯身边。
胸前佩戴着一枚黑鹰与魔杖交织的徽章。
德国魔法部,高级顾问,海因里希·施耐德。
“福尔摩斯教授,久仰大名。”
他的英语,每个音节都咬得精准,透着德式的刻板与严谨。
“您以爱吃香蕉的平头哥为笔名的作品,在我国销量惊人,许多年轻傲罗都是您的书迷。”
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也最讨巧的身份切入。
畅销书作家。
一个无害的、受欢迎的、适合在晚宴上攀谈的身份。
道格拉斯抬起眼,目光从杯中的红色漩涡,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是吗?”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他们会更喜欢黑森林的童话。”
一句轻松的回应,既接住了对方的话题,又带着英式的冷幽默。
施耐德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他知道,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多铺垫。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当然,比起童话,我们对您改良的狼毒药剂更感兴趣。”
话锋转变得猝不及防。
“我们曾于八月初派遣专员前来拜访,可惜您当时不在英国,未能见到。”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道格拉斯的反应。
“不过没关系,错过的时间,可以用诚意弥补。”
“我们愿意以三倍于魔法部采购价的价格,全套引进这项技术。”
“包括配方,制作工艺,以及……核心原料的稳定供应渠道。”
“我们甚至可以承诺,未来五年,在德国境内,所有与此药剂相关的专利收益,您将获得百分之五十的分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金加隆,砸在桌面上。
三倍价格。
五年,百分之五十的专利分成。
这不是商业合作,这是赤裸裸的、势在必得的诱惑。
道格拉斯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对方那双写满了“诚意”的眼睛。
他只是又轻轻晃了晃酒杯。
就在这时。
另一道身影,如同算准了时机一般,恰到好处地加入了这场对话。
“施耐德先生,您太心急了,慷慨是美德,但有时候,也需要找对时机。”
来者是一位身形清瘦的法国巫师,他穿着剪裁合体的丝质长袍,嘴角挂着外交辞令般的微笑,嘴眼神却像藏在卢浮宫名画后的毒蛇。
法国魔法部对外联络办公室副主任,皮埃尔·博纳尔。
他没有看施耐德,目光直接落在了道格拉斯身上。
“何止是不在英国。”
他的声音,比德国人的更轻,却也更危险。
“我们听说,教授您那段时间……在意大利过得非常充实。”
“充实”这个词,被他念得意味深长。
“亚平宁山脉的清扫工作,动静可不小。看来,您的黑魔法防御术,更偏向于实践。”
这句话,像一把包裹在天鹅绒里的匕首。
它在赞美。
赞美道格拉斯的实战能力。
也在警告。
警告道格拉斯,他们不仅知道他的发明,更知道他在他国境内的“非法军事行动”。
以及那支只听命于他的、由狼人组成的武装力量。
德国人抛出的是金钱的诱饵。
法国人亮出的,则是情报的利剑。
一拉,一推。
配合得天衣无缝。
餐厅的另一角。
小天狼星刚刚用一个关于魁地奇世界杯的笑话,巧妙地摆脱了一位试图打探“掠夺者动力公司”核心业务的《预言家日报》记者。
他端着酒杯,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道格拉斯。
看到了那两个将道格拉斯围在中间的外国官员。
而在不远处的廊柱旁。
卢平正有些笨拙地,为唐克斯递上一杯南瓜汁。
“谢谢。”唐克斯接过杯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结果呛得咳了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她那头短发,不受控制地从褐色,闪烁成了一抹尴尬的粉红色。
“慢点喝。”卢平的声音温和,他递过去一张餐巾,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成年人式的、了然的无奈。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道格拉斯那边的暗流。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用自己的存在,为唐克斯隔开了一小片可以安心咳嗽的、不受打扰的空间。
主桌。
风暴的中心。
面对着金钱的诱惑与情报的威胁,道格拉斯终于放下了酒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极轻的声响。
却仿佛是棋子落盘的定音。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也没有被看穿的惊慌。
只有一种,看着两个小学生,在自己面前背诵乘法口诀时的那种,带着一丝戏谑的从容。
他看着两位各怀鬼胎的政客,用一种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两人听清每一个字的声音,缓缓开口。
“两位先生的消息,很灵通。”
然后,他话锋一转。
“不过,关于药剂的合作,我更习惯与朋友谈。”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而不是客户。”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瞬间颠覆了整场谈判的权力结构。
他拒绝了交易的框架。
将一场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买卖,变成了一场需要用信任与立场来交换的结盟。
接着,他看向那位法国官员,笑容更深了。
“至于我在意大利的旅行……”
“那只是为我的下一本小说,收集一些素材罢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书名我都想好了,暂定为——”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在陈述一篇学术论文的标题。
“《论大型群居类有害生物的无害化处理与生态位替代方案》。”
轰。
两位在国际外交舞台上游刃有余的高级官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记昏昏倒地狠狠击中。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格拉斯的话,像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像是在开玩笑,用他那畅销书作家的身份,将一场血腥的清剿行动,轻描淡写地归为采风。
又像是一句最直白的威胁,暗示着他不仅能处理意大利的有害生物,也能处理其他任何地方的。
不过更像是一份通知。
一份写着想合作,就先证明你们是朋友,而不是下一个需要被处理的有害生物的、充满了傲慢与挑衅的邀请。
他一个人,将两个国家抛过来的皮球,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又全都踢了回去。
并且,还附上了一道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