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扎耶德的会面结束后,宋和平婉拒了对方极力安排的、充满白象国风情的“深度休养”计划。
尽管扎耶德拍着胸脯保证,他的庄园比北约空军基地更安全,他的侍女比波斯公主更懂得如何让人放松,但宋和平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其实,他并不想告诉扎耶德。
如果自己留在这里,消息若是泄露半分让CIA知道,那么别说自己的命难保,扎耶德估计也得完蛋。
之所以来,那是为了促成双方的合作,展现一下诚意。
宋和平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也太敏感。
白象国是绝对不宜久留之地。
此次白象国之行的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初步与扎耶德这条白象国洋的“走私巨鲨”搭上了线,更以救命之恩换来了对方近乎亏本的百分之十佣金承诺,这意味着未来可能数千万美元的额外利润。
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够打通一条属于自己的地下销售线路,这是最难得的。
毕竟,国际地下原油市场从来不仅仅是商业,更是掺杂着地缘、血仇和阴谋的角斗场,各大玩家早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渠道和资源,自己一个新手加入游戏,能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线路这已经是天牌开局了。
两天后,他通过虚假身份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象国次大陆,辗转返回位于波斯东部荒凉山脉深处的秘密营地。
当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被山谷的寂静吞没,当干燥带着沙尘味的空气取代果阿的潮湿与奢华,宋和平才感到那根始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营地一切井井有条。
江峰和萨米尔以及纳辛的合作看来没什么问题。
营地里,低矮的加固掩体与山岩融为一体,伪装网下,队员们正在进行小组战术协同训练,枪械拆卸保养的清脆声响和远处靶场传来的零星点射声,一种正规化军营的味道钻入鼻孔。
警戒塔楼上的观察哨抱着高倍望远镜和热成像仪,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警惕地扫描着每一寸进入视野的荒芜地界。
这里的气氛与白象国那种浮华的喧嚣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冷峻、高效、随时准备投入绞肉机的压抑感。
回到自己那间只有一张行军床、一个武器架和一张堆满地图的简易桌子的岩洞房间,宋和平第一时间并非休息。
他仔细检查了加密通讯设备的状态,听取了值班队长关于营地安全、补给库存、外围侦察报告的最新简报,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渗透或可疑活动的迹象后,才真正允许自己呼出那口一直提着的气。
连续的高强度潜伏、反刺杀、谈判博弈,即便以他的铁人体质和精神意志,也感到了一丝由内而外的疲惫,那不是肌肉的酸胀,而是灵魂深处对持续算计和警惕的倦怠。
当一个领导者,的确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爽。
置身于地缘政治漩涡中心,形势所迫所以从不允许长时间的休憩。
仅仅回来休整了不到24小时,一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访客,便打破了营地短暂的平静。
阿凡提的到来依旧保持着其一贯的低调与神秘。
没有前呼后拥的车队,只有两辆风尘仆仆、毫不起眼的丰田越野车。
他本人还是那身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佳的亚麻长袍,脸上挂着那副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永远让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淡淡笑容,仿佛不是来到一个武装组织的深山巢穴,而是来参加一场老友的茶会。
“宋,看来恒河的圣水也没能洗去你身上的硝烟味,反而似乎让你又从白象国王公的宝库里撬下了一块宝石。”
话语里的意思像退潮后露出海面的礁石一样明显。
宋和平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开局面,就连阿凡提也不得在心里写个服字。
这个东大人,总能让人感到惊讶和钦佩。
阿凡提毫不客气地坐在房间里唯一像样的椅子上,接过宋和平递过来的浓茶,轻轻吹开浮叶,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他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显然已经捕捉到了宋和平在果阿惊心动魄的经历以及最重要的成果。
宋和平坐在硬板床沿,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尊重又不失警惕的姿态说道:
“初步建立了一个渠道。”
他言简意赅,并没有提及那惊人的百分之十佣金细节,那是他与扎耶德之间的秘密筹码,甚至对他背后的许多势力也需要暂时保密。
“具体的航道能否畅通,货物能否安全抵达,还需要时间和运气。”
“扎耶德……”
阿凡提缓缓啜了一口热茶,品味着这个名字。
“一条在白象国洋黑色贸易浪潮里长成的巨鲨,贪婪,狡猾,牙齿锋利,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活到现在,并且胃口越来越大。能让他咬钩,不容易。这对缓解目前‘解放力量’的资金困境至关重要。”
他话锋微转,语气多了一丝告诫,“但是,宋,与鲨共舞,要时刻记得它终究是野兽,它身边的漩涡能吞噬船只,也能吞噬试图驾驭它的人。纳伦德拉家族……可不是什么讲究规则的绅士,他们肯定会报复。这些家族背后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在国际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在我们波斯内部也有跟他们关系密切的人,所以你要小心。”
“我明白。”
宋和平的回答简短有力。
他当然清楚其中的风险,国际走私网络背后往往是错综复杂的政商黑三重势力交织,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在当前形势下,这是最快获取独立资金源,摆脱某些束缚的途径。
“高风险,高回报。我们别无选择。”
阿凡提放下茶杯,神色逐渐收敛了那丝轻松,变得严肃起来:“你离开的这短短几天,伊利哥那边的棋盘又被人狠狠搅动了几下,局势有了新的变化。”
“我才离开一个礼拜,这里就乱套了?”
宋和平立刻抬起头,目光专注。
阿凡提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冷静。
“美国人的空中打击力度有增无减,B-52和F-16的影子几乎每天都笼罩在摩苏尔和提克里特上空。但是,得益于你之前那份‘礼物’——借1515的手拔掉了他们在萨迈拉地区的几个关键情报巢穴——他们的空袭更像是在发泄怒火,而非精确手术。”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失去了可靠的地面引导和实时情报更新,再先进的炸弹也像是被蒙住眼睛的巨人挥舞重锤,声势骇人,却很难砸中真正要害的目标。他们的确暂时遏制了1515武装直接南下威胁巴格达的疯狂势头,但在地面上,他们无法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战略级的进展。战争,终究是要靠步兵的靴子去丈量和占领土地的。”
宋和平默默点头。
这情况在他预料之中。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信息,失去了地面信息的支撑,空中优势的功效便会大打折扣。
这一点,他在多年的实战中体会得太深刻了。
“更有趣的是巴格达那些老爷们的反应。”
阿凡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他们看到美国人的炸弹像雨点一样落下,以为反击的时机到了。急于挽回颜面,或者说,急于向他们的美国主子证明自己还有那么点用处。就在前天,由政府军最‘精锐’的第十七师打头阵,纠集了数支‘人民运动’民兵队伍,在几乎没有充分协同和火力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向盘踞在萨迈拉西北部地区的1515武装发动了大规模进攻。”
“结果如何?”
宋和平问,虽然从阿凡提的语气和表情里,他已经能猜到那必然是一场灾难。
“结果?”阿凡提嗤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个拙劣的笑话:“一头撞在了铁板上!1515的那些疯子虽然被空袭压制得难以大规模机动,但他们依托城镇废墟构建的防御工事极其顽强,狙击手、诡雷、自杀式汽车炸弹、小股部队的侧翼偷袭……战术运用得刁钻又狠辣。”
“反观伊利哥政府军和‘人民运动’的民兵呢?指挥混乱,各部协同脱节,步兵与装甲部队脱节,一遇到顽强抵抗和突然反击,立刻就陷入混乱,甚至发生了友军误击!损失了至少十几辆装甲车和数百名兵员,狼狈地撤回了出发阵地。现在,整个萨迈拉方向的战线,反而因为这次鲁莽的进攻而更加摇摇欲坠了。”
宋和平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伊利哥政府军的无能和无组织性是出了名的,但他也没想到会溃败得如此彻底和难看。
这在战略上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它不仅意味着西北部战线短期内无法缓解,更意味着1515武装可以更有信心地将主力精锐和注意力持续投入这个方向,甚至可能因为这次胜利而士气大振,获得更多外部势力的暗中资助。
那么,其必然结果就是——
他的思路被阿凡提接下来的话精准印证。
“西北方向的压力缓解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1515的主力现在也不敢南下巴克达。但是……”
阿凡提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仿佛在透露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他们显然没有放弃在其他方向寻求突破。最近一周,他们在北线,对基尔库克油田区的寇尔德人控制地带,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
宋和平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基尔库克油田……”
他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从前这可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安保合同订单的地方。
不过那时候,这些油田名义上还是美国公司所有。
估计是现在换了一种形式,交到了寇尔德人手中,让他们去掌管。
库克油田不仅是伊利哥最大的油田之一,是寇尔德自治政府的经济命脉,更是一个巨大的战略符号。
一旦易手,不仅意味着1515将获得巨额的黑金收入,更将沉重打击寇尔德人的抵抗意志,甚至可能改变整个北部乃至伊利哥的力量平衡。
“让我猜猜……寇尔德人的情况很不妙?”宋和平追问,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基尔库克的位置敲了敲。
“非常不妙。”
阿凡提的语气十分肯定。“1515的进攻强度超出了往常。他们投入了更多的重武器,包括缴获的政府军火炮,甚至出现了来源不明的、数量不少的反坦克导弹和夜间作战装备。攻势一波接一波,完全不顾伤亡。寇尔德的士兵作战虽然非常英勇,但他们同时要面对南面的1515、北面虎视眈眈的土鸡国人,兵力上捉襟见肘。尤其是在基尔库克外围的平原地区,缺乏有利地形,防御战打得异常艰苦,战线正在被缓慢但持续地压缩。如果美国人不能提供更有效的地面支援,或者战法没有改变,油田区的失守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宋和平皱着眉头不语。
他在考虑如果库克油田区失手,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准备。
虽然油田利益跟自己无关。
但涉及到萨米尔。
跟“解放力量”这支民兵武装介入的契机有关。
没等他做出回答,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旋即响起短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凝重的战略分析氛围。
“进来。”宋和平应道。
门被推开,萨米尔探进身来。
他先是对阿凡提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宋和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严肃与兴奋的复杂表情:“老板,阿凡提先生。抱歉打扰,但刚收到一条紧急且重要的讯息,我认为必须立刻向您汇报。”
求月票!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