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花刚才在家右眼皮一直跳,有些坐立不安。
    寻思着几个儿女都在灵棚,就又赶过来瞧瞧,谁知竟瞧到一直老实憨厚的老大在凶小野。
    她立马跟炸了毛的老母鸡似的,猛地冲过去护在林野身前,“王大军,你疯了?发什么‘癔症’呢?!”
    王大军看清眼前人,身体习惯性地一抖,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娘......我......我......”
    张翠花跳起来,一巴掌拍在王大军的肩膀上把人拍了个趔趄,“你你你个屁!小野受了什么苦又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
    说好的以后要好好疼小野、护小野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我......”王大军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誓言,脸倏地涨红,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
    张翠花又是几个大巴掌呼呼带风的拍过去,直拍得王大军在原地晃悠来晃悠去,活像是个大号的不倒翁,脑袋还不小心砸到身后王大根的鼻子。
    不过,这时候谁还注意王大根疼不疼呢?
    灵棚里外的乡亲们被这场面惊得瞪大眼睛,生怕王大军突然暴起揍人。
    那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拉架了,可是,据说犯了‘癔症’的人打人很疼很疼,嘶,翠花啊,你可要加把劲儿啊!
    张翠花不知道乡亲们的纠结。
    此时,她停了手,围巾在刚才剧烈的活动中散开,露出紧绷着的一张脸。
    她定定地看着王大军,想着这个好大儿最近做的种种蠢事,想着三儿和小野在这个好大哥这里受的委屈,眼里的失望一层层涌上来。
    声音染上了寒风的冷意,微微发着抖:
    “老大,你说,要不是我正好赶来了,你刚才是不是还想着对小野动手?!王大军,你说,是不是?!”
    王大军一愣,脸上“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忽地蹲下身,捂住脸大哭:
    “呜呜呜——对不起......娘,我......我错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心里一个声音说是爹对不起老三和小野,老三和小野再怎么报复也不为过,况且两个弟弟也并没报复,只是没尊重已故之人而已。
    可另一个声音却又痛骂老三和小野铁石心肠,爹都已经去世了,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呢?
    就算看在他这个大哥的面子上,也不该在灵棚里闹啊!
    一时间,灵棚里除了呼呼的风声,只剩下王大军的痛哭。
    村民们看到王大军这瑟缩着肩膀痛哭流涕的模样,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对喽,这个窝囊的才该是王大军嘛,人总算是正常了,刚才可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他们只觉得王大军是发了“癔症”,丝毫没觉得这是家庭矛盾。
    王大根站在旁边伸手捂着被撞疼的鼻子,眼里酸酸的都是泪,脸色却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原本他想在王大军这个傻子面前刷刷好感,得些好处,现在该不会要适得其反了吧?
    还有,林知青,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探究地看向林野,刚好撞进林野那似笑非笑的眼里,瞳孔顿时一缩,脑门上滚下一滴冷汗,心里疯狂打着鼓。
    不会的不会的,林知青不可能看到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对,就是这样!
    林野把王大根那一瞬的慌乱尽收眼底,心里却在纠结,要不要告发这家伙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对王老实能有这样的报应很是满意,不过,王大根这个人......
    张翠花这时转过身,看也不看还蹲在地上哭的王大军,也没瞧一边安慰着王大军,一边朝她递来求助眼神的周小福。
    她轻轻拽住林野的胳膊,满眼都是心疼:“小野,你该尽的礼数也尽了,走吧,跟娘回家,娘给你蒸鸡蛋糕吃!”
    林野心里蓦地一暖,瞅了瞅王大军,又看了看明显不怀好意的王大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娘,等一下,我跟王大根同志说几句话。”
    林野上前两步走到王大根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王大根,不想我揭穿你的话,就少打王家人的主意。”
    王大根背心一凉,眼睛瞪得老大,回过神后,脸上立刻调整出一个憨厚的表情:
    “林知青,俺知道,俺从没想过给堂弟他们拖后腿......”
    林野点了点头,回身帮张翠花裹好围巾,“干娘,走,咱回吧!”
    看着林野跟张翠花走出灵棚的背影,王大根眼睛一眯,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他可不是吓大的!
    这段插曲过后,王老实混乱的守灵仪式继续进行。
    王大军被周小福搀到了里屋休息,灵棚里由王二民两口子担当主力,王大根也没走,坚持要留下为王老实守灵。
    孟寡妇不知在想什么,时不时地痛哭几声,偶尔又看着王大根儿皱眉发呆。
    而灵棚里发生的事儿也被刚才在场的乡亲们飞快传播了出去。
    很快,“王大根灵棚磕头,情深义重,是个孝顺侄儿”、“王大军突发‘癔症’,欲暴打众人,幸被翠花降服”的两条消息就上了高家村的头条。
    在相互议论点评发挥过无限的想象力后,就有人开始“找茬”了,“咋没在灵棚里看到王家老三呢?”
    “哎?是啊!”
    “人家王大根这个侄子都那么孝顺了,明子这个儿子竟然亲爹死了都不露面?”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王家老三是这种人啊!”
    这时候,王思明先头演戏的好处就出来了,之前见过王思明的乡亲们纷纷热情地为他正名。
    “你们可别胡咧咧了,明子这孩子孝顺着呢,那是你们没瞅着,这孩子在灵棚里都哭晕了......”
    “不对,不是哭晕,他是得知亲爹死了,受的打击太大,直接病倒了!”
    “哎,对对对!是病倒了,那脸烧得通红,跟炭火似的......”
    村里赤脚大夫高老蔫也说:“明子那孩子太重情,这次病得有些厉害,我跟他娘说不许他去守灵跟送葬,不然这孩子啊,恐怕得去了半条命......
    我想老实在地下有知,肯定也不想这孩子遭罪。”
    “天,那是不能去!”
    “我就说明子是个孝顺的,就是这身子骨也太差了点儿......”
    一场对王思明不利的流言刚刚生起,便消饵于无形。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王老实下葬的日子,这时候丧事简办,也不讲究停灵几天了。
    天刚蒙蒙亮,王大军几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见孟寡妇还没起,周小福只好进东屋去叫人,没多久,却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孟寡妇吞了耗子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