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咎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你真正厉害的是拳头?”
皇帝平静道,“论用剑的天赋,我要比郭北溪他们差一些,因为我始终觉得,用拳头砸人,更加痛快一些。”
“崔秀。”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崔老怪身上,“你还会觉得,没有了沈七七,没有了王幽山和玄庆,这修行界第一人,轮都要轮到你了么?”
崔老怪的这具法身此时体内的血肉似乎都已经变成了雷光,他整张面皮都透出耀眼的光亮,眼瞳都似乎被雷电灼烧成了纯净的琉璃,然而即便如此,都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到震惊和感慨的神色。
“原来你这么强大。”
“原来你一直都这么强大。”
他说了这样两句话。
听着这样的感慨,皇帝看着崔老怪的这具傀儡法身,认真道,“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当日让你来长安,便是想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一侧那名浑身包裹着黑气的修行者身上,接着道,“崔秀,今夜对于你而言,的确是千载难逢的登顶的机会,然而你应该明白,能够造成这样的大势,只是因为你在这些人眼中是最为锋利的刀。但当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你却做不成他们想要做的事情,那你必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崔老怪的这具法身突然笑了起来。
“为了盛世,为了少死些人,所以想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的笑声里充满戏谑,“同为李氏,有人成为面子,有人成为里子。我为了李氏投身于清河崔氏,想要在清河崔氏活下去,李氏首先让我学习的便是冷酷无情,这些年来,哪怕是手刃自己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子,我都必须面不改色,心如死水。我无情,我必须不断的变得更为强大,我才能活下来,同样是为了李氏,我才变成今日的我,是李氏逼我变成这样的人。很多年前我很渴望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但现在我不需要。”
他看着皇帝,说完这句,便朝着皇帝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侧那名浑身包裹着黑气的修行者突然出声,“凡…”
他才开口说出一个字,刚刚已经雷云消散的天空之中,骤然坠落一股黑气。
“清净!”
然而他才说出一个字,黑气还未落地,皇帝已经说出两个字。
轰!
那股黑气瞬间变成齑粉,与此同时,浑身黑气包裹的修行者身上黑气瞬间崩散,内里一名黑袍修行者戴着堕落观的面具,他用一种根本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皇帝。
噗!
一蓬血雾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
他的整个身体往后倒飞出去。
崔老怪的傀儡法身已经彻底变成闪电的洪流。
他与高台之间的地面扭曲变化,无数地气混入闪电之中,他身外的闪电在高台之前变成了一个龙首。
说出“清净”二字之后,皇帝却只是平静的看着来袭的崔老怪,不再有任何动作。
也就在此时,李去咎出剑。
他的剑并未斩向崔老怪,而是狠狠刺向身下高台。
高台陷落,无数木石崩飞。
砖石碎屑和木屑瞬间被高台下方涌起的元气挤压成细碎的粉末,仿佛这座高台下方藏了一个关外的风口。
无数符纹的闪光在沙尘之中亮起,以这座高台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张。
巨大的龙首距离皇帝和李去咎不过十余步,然而就在此时,这颗龙首被硬生生拖入尘埃。
轰!
龙首崩碎,崔老怪的那具傀儡法身被天地间无数挤压而至的元气拖曳在地。
法身下面的地面,闪现出金属独有的森寒光泽,约有数丈方圆。
万里长风起。
无数从远处卷来的风束落在崔老怪的身周,形成了一个牢笼。
“你竟然还会佛宗的真言法门?”崔老怪的这具法身被磅礴的阵力压得直不起腰来,但他的头颅却是倔强的抬起来。
“略懂。”皇帝淡淡的一笑,“和玄庆法师这么多年朋友,好歹也学了一点东西。”
崔老怪的法身又佝偻了些,“你上次让我去长安和你联手,原来打的主意是摸清我的神通?你让我的注意力始终被安知鹿和顾十五吸引,原来你早就在此处布置了针对我的杀招。”
“原本这是我们留给王幽山的,只是针对你的神通做了些变化。”
皇帝看着崔老怪这具法身,平静道,“这也杀不了你,只是不想让你觉得这天下之大,可以来去自如。既然你决心和我们为敌,那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你付出些代价。”
“哈哈哈哈。”崔老怪的法身发出了狂笑声。“好好好!所有人都小瞧了你。你说我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这把刀只要依旧是天下最锋利的,那些人自然还想要握着它杀人,但这柄刀若是残破了,那些人自然就不用在意这柄刀,会将它像破鞋一样扔掉,好算计啊。如此一来,反而能够挑动他们的和我为敌。”
皇帝看着崔老怪的这具法身,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我的确很想给你一个机会,并不是想要将你作为我的刀,而是感同身受。”
李去咎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崔老怪也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崔老怪的法身停止了狂笑,说道,“然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这句,轰的一声,他的这具法身彻底崩塌。
当法身崩塌的刹那,他身下的金属方板上所有的符纹亮得耀眼,一股股星光凝聚得如同长剑纵横杀伐,空气之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声。
“一刀两刀三四刀…我砍得你哇哇叫…”顾留白此时还在对面的山林深处和那些真龙拼接物干耗,一边自娱自乐的哼着小曲,一边尽可能的将那些血肉震得更远,此时骤然感应到月台驿四方元气的汇聚,感知到地气异动,他便不由得一怔。
“小金!”
他怔了怔之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就咱们弄清楚了如何破解安知鹿和崔老怪这种神通的手段,原来皇帝心里早就有了数。也难怪,像他和我娘还有玄庆法师这么样的人物,我都能想得到去太史局翻翻典籍,太史局都是他管的,太史局有点什么货色,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真龙幼龙倒是跟不上他的思路,只是茫然的用尾巴画了画,“啊?”
“可怜的太子。”顾留白突然又说了这一句。
真龙幼龙更加茫然,“啊?”
“太子以为自己是李氏机要处的心头宝,但皇帝看着他这种想法,估计看一次就忍不住在心头骂一次,自己这么聪明怎么有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宝货。”顾留白解释道,“崔老怪上次在长安借李氏机要处的手假死,而且今晚上能够驾驭这么多真龙物,他肯定早就在李氏机要处的手上得了很多真龙物,已经琢磨了很多年了,崔老怪才是李氏机要处的宝,太子只是根蒙在鼓里的草。”
真龙幼龙忍不住比画道,“那皇帝为什么不和太子明说?”
“碰上这种逆子,不打死就算好的了吧,估计想让他吃吃苦头,自己醒悟醒悟。”顾留白这时候突然有些郁闷了,道:“皇帝好像一向是这个德性,我现在突然想起来,可能王夜狐和早就和他暗中联手了吧?那晚上明面上是李氏对付王夜狐和林甫他们,但从头到尾,恐怕就是他和王夜狐联手针对李氏机要处和其余门阀的一个局。”
真龙幼龙犹豫了一会,比画道,“那我不知道,这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情了。”
“哈哈哈。”顾留白被它这童言无忌的话语逗笑了,“我觉得应该是,王夜狐什么样的人物,而且他本身就是王幽山的弟子啊,王幽山对地气和星辰元气如此了解,王夜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联系。王夜狐那晚上离开了世间,崔老怪自己都在长安亲身经历,他自然觉得王夜狐是死在皇帝的布局之中,他觉得王夜狐是皇帝的敌人,自然不可能告知皇帝他们这法门的秘密。”
“哎呀!”
突然之间,顾留白自己也郁闷的叫了一声。
真龙幼龙一呆,“怎么了?”
“连我也被利用了,我之前也蒙在鼓里,也在琢磨这法门的破解之法,这崔老怪肯定觉得连得了玄庆法师传承的我都还云里雾里,那皇帝自然更不清楚。如此一来,他就彻底上钩了。”顾留白看向月台驿的方向,“这一下他估计精神遭受重创,会有严重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