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实当前的处境是对辨伪之鼻毫无头绪,对讥嘲之目毫无办法。
他默默收起了所有的假面五官,又拿出了赫罗伯斯心不甘情不愿送给自己的【湮灭】容器。
说实话,这容器的形状出乎程实的意料,它并非如同【湮灭】之眸般一直在坍缩崩解,而是一半在剧烈毁灭,飘洒的灰烬又在另一半凝聚为一个崭新的沙漏半瓶。
直到毁灭的半瓶消失殆尽,新生的半瓶再次开始了新的毁灭,如此周而复始,生灭交替。
从这容器外观的变化中不难洞察【湮灭】确有为寰宇带来新生的意志,可惜的是,在【源初】的眼里,【沉沦】之后不是【湮灭】所期待的由祂主导的新世界,而是以【秩序】为首降临的新纪元,【文明】。
程实不断感受着【湮灭】容器散发出的气息,只觉得在毁灭与新生中迸溅出的“希望”出乎意料地让人着迷,他突发奇想,想到既然【湮灭】可以“塑造”新生,那只要给它一个能够用以“塑造”的工具,是否可以真的塑造出一个“世界”?
就如同幕戏之球能够复现世界一隅般,【湮灭】容器或许能够复现的更多?
在这种想法的驱动下,他沉吟片刻,拿出了一个自己还从未用过的从神级道具:【真理仪轨】!
【真理仪轨】可以拆解万物真理,用【真理】之力重构一切,而【湮灭】容器又有迸发新生的力量,将此二者结合,能不能擦出新的火花?
答案是,能!
并且火花很大!
程实一手拿仪轨,一手握容器,如同钻木取火般将两个东西都擦出真火花了,也没见它俩有什么变化。
他一度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但正当他准备放弃时,讥嘲之目却突然开口道:
“嗤——
我见过实验材料不全,勉强用代替物强行实验的愚者,却还没见过什么实验材料都没有,只拿着两个实验设备摆弄的蠢货。
你把他们贴这么近,又摩擦这么快,是想让它们受孕产子,以此窃取【诞育】的权柄吗?
果然,你每时每刻都在刷新愚蠢的下限。”
“我......”
虽然被骂了,但这次程实却并不烦躁,反而非常开心,因为他终于摸索出了一点讥嘲之目的用法,那就是当你无法理解一件事时,不妨用最笨的方式去试探,这样一来,见不得一丝愚蠢的眼哥便会用鄙夷的方式骂“醒”你,告诉你你的路走错了。
如果够幸运,甚至还能在它的辱骂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比如“实验设备”!
【湮灭】容器和【真理仪轨】能做成什么实验的实验设备?
程实很想问,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再问下去除了换来更多的鄙夷,大概不会有任何答案。
但这就够了,至少多余的容器不是废品。
【湮灭】的容器跟其他容器不同,这个阵营里几乎没有程实的朋友,他没法以此去布局,更不方便与深陷无限延期议题中的赫罗伯斯去争抢那张【湮灭】的神座。
骗子们要懂得爱惜羽毛,不然名声一臭,可就再也骗不到人了。
就算要“过河拆桥”,也要等到名声再也无用的那一天。
程实将容器和仪轨摆在地上,思维开始发散,思索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恐惧派大“权”在握,寰宇远离【源初】的意志越发明显,【命运】为了确保既定不变,开始广布信仰,加速既定。
而乐子神的谋划也与既定有关,所以至少在加速既定这一点上,【虚无】二主一仆正在“并肩同行”。
如果说【命运】未曾说谎,既定真的跟【源初】有关,那身为当事人,程实依据当下处境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测便是他正在被打造成一个带有“源初气息”的祭品。
所谓的“源初气息”并非是创造什么类似【源初】的力量,诸神大概也创造不出这种力量,【虚无】或许只是想要将诸神的意志共聚一身,以此来模拟那位造物主的意志。
而这共聚一身的方法,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寻找一位与诸神意志都有所契合的“无信仰”载体,再以载有诸神意志的容器亦或权柄“扮”之,使其成为祭品。
至于为什么要无信仰......
当一个人过于虔诚地靠近那十六张神座上的某一位时,他的意志会便无法否认的更偏向那位祂,这样就会有悖于【源初】的意志,因为【*祂】从未偏袒过谁,【*祂】是一切意志的合集,均衡且统一。
所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虚无】才选择了自己?
程实也不确定,可一想到天天把亵渎挂在嘴边的行为居然有可能将自己送上摆满了干柴的十字架,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不过现在扇也来不及了,比起那些未被选做祭品的玩家,他的前路虽然崎岖风险,却还掌握一丝主动性。
凭借着这个祭品的身份,在【虚无】时代落幕前,他所见的和他能做的,远比那些蒙头挣扎在【信仰游戏】中的凡人要多得多。
这大概也是每个切片宇宙的程实敢于直面【源初】的底气,至少他的身前身后还有无数同行者。
想到这里,程实发散的思维渐渐收束,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想起了命定之人开会的事情,是时候给这些命定之人找些事做了,既然大家都受【命运】的庇佑,那便在既定的道路上为我加加速吧。
他拨通了大猫的电话,很快对面就传来了那个豪爽的声音。
“今天?”
程实笑着点点头:“就是今天,喊人吧,你帮我联系安神选和一位叫做李无方的【秩序】信徒,剩下的我来。
我决定把这个世界的剧本拆开来给大家讲一讲,好让大家都知道,这场游戏到底是如何运转的。”
红霖的声音一滞,错愕道:
“铭瑜果然在里面?
李无方......倒也是认识,不过,你要跟命定之人摊牌了?
程实,当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抗起如此大的信息量和如此巨大的压力时,知道的越多便会越恐惧,这不利于他们的前行。
就算我知道命定之人都是这场游戏中的精英,可你别忘了,从【信仰游戏】降临至今,能坐到诸神桌前博弈的,也只有你一个,其他人都是棋子。
他们看得清眼下,再智慧者或许看得到两三步之后,但倘若你想让他们抬头去看那些棋手......
能行吗?”
程实沉默片刻,点头道:
“能行。
我相信他们,正如我相信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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