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阵亡的感觉吗.
赵卫红没有急着回头，而是深深的嗅了一口身旁白雾的味道。
并没有赵卫红想象中的硝烟味，只有些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而产生的苦涩。
尽管这是赵卫红亲手为自己选定的结局，但当军旅生涯的“首死”真的来临时，赵卫红还是产生了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
“在野外潜伏了这么多天，累坏了吧？”
“走，先去吃点东西，你也有一阵子没回师里了吧？师长他们可都想死你了！”
说着，已经走到赵卫红身后的徐峰掏出手台，不无得意的对着话筒说道。
“副师长，别在外面忙活了。”
“还真让你料到了，卫红果然奔着咱们的指挥部来了。”
“没让这小子跑了吧？”
听着常定方略显紧张的声音，徐峰看了看依旧没有回头，宛若一尊雕塑的赵卫红，轻笑着开口道。
“跑倒是没跑，就是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
“他不开心？老子还不开心呢！”
“你把他给我看好了！我立马就回去跟他好好叙叙旧！”
此言一出，赵卫红忽然有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立马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了许久未见的徐峰。
“徐副团长？”
尽管在听到声音时，赵卫红就已经凭借过往的记忆，猜到了对方是谁。
可在亲眼看到当初算是被自己亲手赶出347团的徐峰，如今挂着两杠三星的军衔，以116师一员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赵卫红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丝诧异。
“不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副师长？还是.”
话音未落，便见嘴角噎着笑意的徐峰，十分随意的表示道。
“参谋长。”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副团长，比较亲切。”
感受着徐峰在话语间释放而出的善意，赵卫红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想让徐峰看出自己的心思。
啥情况？
这老登转性了？
还是在这阴阳怪气的嘲讽我呢？
情报太少，赵卫红一时间难以做出精准的判断，只好问起了另一件自己格外在意的事。
“这是怎么做到的？”
说着，赵卫红指了指一旁明显是“障眼法”的虚假指挥部，不无费解的询问道。
“我明明拿了三部手台从不同方位进行测试，可以确定信号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但这里明明是你们布置的虚假目标。”
“这是什么刚刚诞生的新技术？还是你们用了我不知道的方法？”
赵卫红是真的很想搞清楚这个问题。
作为目前全军公认的信息化部队建设大师，能在信息化作战领域欺骗到他的手段，真的不是很多。
难不成是在自己实习的这段时间，国内又搞出来了新技术？
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事，谢国良怎么可能不告诉赵卫红？
正当赵卫红皱着眉头，愈发费解之际。
徐峰露出了仿佛受到了认可似的满意神情，愉悦道。
“能让你都栽了跟头，就证明我没有白花心思。”
“这并不是什么新技术。”
“准确的说，应该是新战法。”
迎着赵卫红倍感意外的目光，徐峰指着阵地之中的天线，继续笑着解释道。
“其实这个阵地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天线都是真的。”
闻听此言，赵卫红原本紧蹙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那因为激动与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眼眸，隐隐有精光闪过！
“原来如此！”
“你们是将指挥部与天线分开布置？让试图通过电磁信号定位你们的敌人因此产生误判？”
原本那些令赵卫红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经过徐峰的点拨后立马豁然开朗，因此产生的畅快与兴奋，立马冲淡了赵卫红因为阵亡而产生的挫败感。
“差不多是这样。”
“类似的阵地还有两个，外加两个可以随时启用的备用指挥部，最大限度的确保高层指挥不会出现意外。”
“具体是怎么布置的，你可以等到演习结束，再仔细学习一下。
“你这个嫁出去的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这帮娘家人，可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有些促狭的打趣了赵卫红一句，徐峰主动上前，毫无架子的拉住了赵卫红的胳膊。
“行了！别研究了！”
“先跟我回去吃饭，有啥事等会再说！”
“怎么着，你是准备让师长，又或者是副师长亲自来迎你不成？”
一听这话，常定方阴沉沉的狞笑立马浮现在了赵卫红的脑海之中，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赶忙顺着徐峰的话茬，带着王飞等人，朝着116师真正的指挥部走去。
当身后的一切，即将被茂林的山林所遮掩时。
赵卫红猛地停下脚步，毫无征兆的回头看向了那几缕即将彻底淡去的白烟，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会有下一次了。
当天边的第一抹阳光刺穿夜幕，116师的战士们踏着晨曦，准时发起了总攻。
车流滚滚，铁甲纵横。
那因为要保存力量，使用起来一直都非常克制的装甲部队，在此刻终于露出了自己狰狞的全貌！
幸存的胡一鸣躲在核心高地的掩体里，看到的是一片绝望的景象。
一辆接着一辆的钢铁巨兽，在炮火的轰鸣声中，咆哮着疾驰而来，宛若无边无际。
早在装甲部队突击前，便已经开始的炮火打击，更是精准的覆盖了核心高地的每一处角落。
胡一鸣应该庆幸，自己镇守的是经过千万年自然衍化而来的山地，而非人类打造而出的高楼。
否则根本不需要装甲部队出手，不留死角的炮火便足以将他们依托的阵地，摧毁殆尽。
不过，这丝毫没有减少胡一鸣心里的绝望。
在炮火停息之前，胡一鸣乃至于149师剩下的所有人，都只能缩在坑道里，等待远处的钢铁洪流距离自己愈来愈近。
直到炮火停歇，他们才能够离开坑道，来到高地表面的阵地尝试阻击敌人。
终于。
在核心高地的西侧，149师的炮兵展开了还击。
这让双方的炮兵都停歇了对于其他目标的攻击，转而犹如古代的侠客般，开始了一场只能有一方活到最后的较量。
但对于116师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尽管由于坑道的掩护，这轮炮火覆盖并没有给149师造成什么实际伤亡，也就只有几个冒冒失失的倒霉蛋扭伤了脚。
但炮击持续过程中的短暂时间，已经足够从四面八方，包围核心高地的钢铁洪流，用肉眼发现并锁定高地上“异常”的事物。
“轰！”
“轰轰轰！”
149师的战士们冲出坑道，正打算进入工事开始阻击，便遭到了敌人的迎头炮击。
炮击的威力比不上后方的炮兵，但更为精准，最先冲进工事的战士遭到了极大的伤亡，飘出的白烟从阵地各处升腾而起，为核心高地笼罩上了一层虚幻而又轻柔的面纱。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的。
116师的装甲部队，便来到了核心高地的山脚。
真正惨烈的战斗，从现在起，才算是正式开始。
一辆辆装甲车的车门被人粗暴的踹开，一位位全副武装的战士迎着149师的枪林弹雨，向着极为陡峭的核心高地冲锋！
而碍于坡度而无法冲上高地的装甲部队，则是紧紧地围绕着核心高地，为正在冲锋路上的步兵提供近距离的精准火力掩护。
看似一切都在向着最有利于116师的发展。
但关继武，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向所有参战者与旁观者，证明了自己为什么能够拥有那个响亮的称号！
炎国最后的阵地防御战大师！
核心高地上。
有或是没有植被遮掩的一处处小型阵地，正不断的向外射出冷枪。
如果116师的战士们，能够亲自来到这些阵地里向外看上一眼，就会明白自己已经踏入了一片充满绝望的杀戮场！
从阵地里向外看去，一览无余，视界绝佳。
而116师的战士们，却要顶着仰射的劣势，艰难的从那些几乎与高地地表融为一体的阵地里，寻找可能只有拳头大小的射击孔，亦或是向外延伸而出的重机枪！
核心高地上那些显而易见的工事，仅仅是关继武刻意布置，随时都可以舍弃的诱饵。
诱使116师踏入这片杀戮场的诱饵！
这些极难发现的小型阵地，才是关继武最后的杀招！
像是这样或是联通，或是独立的小型阵地，关继武在核心高地上足足布置了两百多个！
每个阵地，都差不多有一个班到半个班之间的兵力驻守，并且在后方还布置有预备部队，随时都能通过联通的坑道对各处阵地进行支援。
在此刻。
116师引以为傲的装甲部队，几乎对进攻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离开装甲掩护的步兵，只能迎着数个乃至于十数个小型阵地的火力打击，绝望的向上攀登。
很快。
白烟如浓雾般升腾开来。
山脚外围的装甲部队，颇有些气急败坏的不断轰炸着核心高地，却几乎奈何不了阵地里的149师战士。
终于。
两个小时的激战后。
116师气势汹汹的装甲部队，接应上幸存的步兵，遗憾而又不甘的退去了。
指挥部里。
卫潢和徐峰听着这次并不顺利的进攻报告，脸色阴沉。
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是正襟危坐，满脸乖巧的赵卫红，与笑容不，应该是“狞笑”满面的常定方。
“说话！”
“别给老子当哑巴！”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让我想想.对！班长他们都牺牲了？就剩你一个人了？”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搞得老子心都软了！”
“行啊！你小子出去一趟，别的本事没少学，这骗人的功夫也见长啊！”
一声不吭，挨了大半个小时骂的赵卫红，估摸着常定方的火气应该消的差不多了，这才讪笑着起身，一脸憨厚的说道。
“团长.你消消气”
“我这都是战术.迫不得已的战术.”
“真要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你们打，我们那不是打不过么也只能搞点歪门邪道了”
“我其实真不想这么干！真的！”
“呵呵！”
闻言，常定方冷冷一笑，忽然毫无征兆的对着赵卫红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还在大骂道！
“其实老子也没想揍你！就是腿突然自己动了！”
“你信不信？”
“哎哟！团长，说归说，咱别动手啊！”
“条令条例有规定，干部不能打骂战士！”
“战士？老子打的是战士吗？你现在是学员，是干部！”
“别跑！不踢你两脚老子消不了这个火！”
“.”
看着已经跑出帐篷的赵卫红，以及追赶出去的常定方。
卫潢和徐峰相视一笑，眼底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简单的插曲过后，这两位116师实际意义上的总指挥官，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这场演习上来。
“不能这么打了！伤亡太大！”
“嗯！”
一直都将指挥权，放给徐峰的卫潢，认可似的点了点头，难得主动了一次！
“通知部队，更换阵型！”
“放弃围攻，转而从一面突破。”
“把剩下的装甲部队全部集中起来，对敌阵地实行不间断的火力压制，为步兵的冲锋铺平道路！”
徐峰简单思索了一下，便立马意识到了卫潢这个计划的妙处！
减少交战面积，就能让149师能够派上用场的小阵地相应减少！
而集中起来的装甲部队，则可以对这些阵地进行持续的火力覆盖，让最后这一丁点派上用场的小型阵地，也失去作用！
真不愧是师长！
这种急中生智，见招拆招的手段，确实是当下我所急缺的素质！
念及于此，徐峰立马发自内心的夸赞了一句。
“师长，您这计划一出，149师估计是没戏唱了！”
“不过我得补充一下，交战面要选在高地植被最少的位置，让装甲部队的火力能够发挥最大作用！”
听罢徐峰很是关键的补充，卫潢一脸欣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了片刻后，这才轻描淡写的表示道。
“让部队休整一个小时，然后按照新制定的计划，开始进攻！”
“是！”
与此同时。
坐在电台前的通信员忽然摘下耳机，向后迷茫的打量了两眼后，便立马跑出了指挥部。
他的目标很明确，径直来到了正拎着赵卫红的衣领，神情凶悍的常定方面前。
“副师长！”
朝着常定方敬了个礼，通信员竭力不让自己去看蔫头耷脑的赵卫红，而是简明扼要的开口道。
“铁锤07询问，副师长您是否往土拔鼠处派遣了新的保障部队？”
“对！”
“是我派去的，还不是因为这臭小子干的好事！”
说着，常定方还不忘瞪了赵卫红一眼，而赵卫红则是立马有些心虚的，低了下头。
只不过，赵卫红那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脸庞上，却是缓缓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