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灯光落在宁哲脸上,照出一团杂糅扭曲如抽象画般的紊乱五官,冯玉漱吓了一跳,一头漆黑狰狞的影子厉鬼下意识的从她身后浮现,顿了一秒接着又默默钻回裙底下面,重新蜷缩一团篮球大小的圆圆阴影,因为冯玉漱认出他来了。
“宁哲?是你吗?你,你回来了?”冯玉漱往前一步将女儿护至身后,试探着问道:“外面好像有很多鬼……”
“少说废话,踩我。”宁哲伸出手掌在脸上一抚,混乱的五官消失不见,一张年轻俊俏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少年脸庞便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宁哲的脸一闪而逝,瞬息之后,他又变回了忿芜那五官扭曲的模样:“现在照我说的做。”
“好的。”冯玉漱乖乖点头,上前一步来到宁哲身旁站定,将穿着拉菲草鞋的双足踩在了他的影子上。
电梯的光源位于门口顶部,垂直照射的角度让宁哲脚下的影子缩得很小,为了踩到他的影子,冯玉漱走得很近,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近得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你这是要杀谁?”冯玉漱看着宁哲脸上抽象的五官,柔声问道。
“忿芜。”宁哲低头看了一眼地板,确认冯玉漱的确已经踩在了自己的影子上:“跟我来。”
“好。”冯玉漱转身回到电梯里,推着女儿的轮椅跟在宁哲身后一起走进了宽阔又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三人一路来到一辆奶油白色的轿车旁,这是冯玉漱停在这里的车,她这段时间除了跟丈夫的亲戚争家产之外就一直在医院里陪女儿,这辆车停在这里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拉开车门,宁哲将白芷拦腰抱起放到后排,冯玉漱则是将轮椅折叠起来放进了后备箱,坐上了前排的主驾驶。
“你不坐后面吗?”白芷系好安全带,看着宁哲问道。
“我得坐前面,让你妈妈继续踩我。”宁哲关上车门坐进前排副驾驶。冯玉漱转过身,抬起双脚踩在了副驾驶座椅的边缘。
白芷看了看宁哲,又看了看妈妈,不知道宁哲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妈妈踩他。
冯玉漱看着宁哲和他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影子轮廓,有些疑惑:“他还没死吗?”
曾经也是在云都,两人刚从羊牢村中出来的时候,宁哲便和她提到了忿芜的存在,那时的宁哲对她说,如果以后他找到线索成功锁定了忿芜的身份,或者不幸跟忿芜正面对上……那么,宁哲会需要她替他去杀了忿芜。
宁哲闭上双眼,感受着冯玉漱的足尖戳在自己大腿上的触感,说道:“看来还没有。”
“特让也杀不了他么……”冯玉漱感到有些挫败,抬起双脚便要转回去,但被宁哲抬手按住了:“我没让你停就不要停。”
“好,好的。”冯玉漱愣了一下,乖乖把脚放了下来:“我听你的。”
蛇神、特让,已经是两种即死规则了,这也杀不了忿芜么?
宁哲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只没有品牌logo的朴素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一个清柔妩媚的女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主人,您找我么?”
冯玉漱乖乖把脚放在宁哲大腿上没有说话,她听不太懂欧罗巴语,只有后排的白芷双手攥着裙摆,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和我玩个游戏。”宁哲说:“现在,可以做到么?”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普露梅莉雅柔声说道:“忿芜留在安居家园酒店里的那只鬼已经被收容了,我所有的时间都属于您,我的一切都由您支配。”
宁哲眉头微动,问道:“告诉我关于那只鬼的信息。”
“好的。”普露梅莉雅没有丝毫避讳,当即说道:“祂的名字唤作【无明】,无穷的无,光明的明。”
“无明会将人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保留下来化作执念,人的尸体和灵魂都会被这一执念驱动,在其死亡地点不断重复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和玫琳在公路上遇到了一个司机,他追尾了我们,汽车也熄火了,玫琳下车查看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而且是早就没有了,并不是死于这场追尾车祸。”
“一个早已死去的司机,仍然开着车在公路上行驶,追尾出车祸之后也没有停下,他的尸体向我们询问一个位置,然后步行前往,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执念就是‘回家’。”
“那个失踪的卡秋雅也是如此,明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却仍坚持要盲人按摩师来为她的尸体按摩……”
普露梅莉雅用清柔的嗓音为宁哲讲述了那只名为【无明】的厉鬼的全部信息,最后说道:“祂最后被黄金一族的尤利乌斯·古尔维格所收容,关进了【兮照】的镜中世界。”
“这样么……”宁哲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轻轻捏着阿姨白嫩的脚踝,若有所思。
“您还要和我玩游戏么?”普露梅莉雅问道。
“玩。”宁哲停下思索,斩钉截铁道:“这个游戏我们用打电话的方式隔空玩,规则由你制定,我要求你用尽一切方法,穷尽任何手段,所有光彩的不光彩的作弊手法全都用上,但不要让我知道。你必须赢我。”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普露梅莉雅短暂的愣了一下,又问:“那我们要赌些什么呢?”
宁哲摩挲着冯玉漱脚踝上白皙柔嫩的皮肤,幽幽说道:“赌【一只鬼】。”
“……好的,主人,请给我几分钟思考游戏规则。”扬声器里传来一阵布料摩擦和杯盏碰撞的细碎声音,听起来是普露梅莉雅起身去拿什么东西了。
宁哲将手机搁在仪表盘上方的手机支架上放好,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沉默无言。
车里的三个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现在就像有几小时那么漫长,冯玉漱低头看着座椅不敢抬头直视宁哲的脸,白皙的脸颊飞起两抹上樱花似的羞红。
与此同时宁哲却在看着她,脸上扭曲的五官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两人自宁哲回国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宁哲之前并不敢也不想见她,冯玉漱毕竟是白复归的妻子,白芷毕竟是白复归的女儿,而众所周知白复归就是忿芜,或者说忿芜的其中一个曾用名。
宁哲无法确定忿芜在这对母女身上留下了多少手段或是暗雷,因此即使在赌鬼面前窃取到了部分【太祟】的规则之后,他也不敢第一时间找到冯玉漱和白芷来当面翻阅她们脑海中被和谐隐藏的那部分记忆。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怕冯玉漱突然反水来杀自己,也不怕白芷突然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因为此刻,他就是忿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