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也转头看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因为张野那辆车一直没有熄火。
我深吸口气,然后对安宁说道:“安宁,你先跟何雅去检查站里吃点东西。”
安宁知道我的意思,我之前跟她说过张野的想法,她向张野那辆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接着,我又对何雅说道:“何雅,辛苦你照顾他们一下。”
何雅并不知道我的意思,随即又担心道:“你要干嘛呀?”
“办点事。”
说完,我想张野那辆车走去。
他没下车,正靠在车头抽着烟,显得孤独。
是啊,我们都有等待着自己归来的人,唯独他没有。
那种孤独不仅仅是灵魂上的孤独,还有身体上的孤独。
可他看着有很平静,那是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
我还没想好开场白,于是开口就打趣了一句:“我靠野哥你太不老实了!”
张野转头看我一眼,道:“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不是说没烟了吗?你抽的是啥?是寂寞吗?”
我知道这个笑话很冷,可张野还是配合的笑了一下,说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没烟了?”
这本身就是我随便编了个瞎话,随即才正色说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你们赶紧把你们的东西都卸下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他答非所问道。
“我问你什么打算?”我加重了一些语气。
“你不是知道么,还问?”
“行,那先去检查站吃口饭,然后我跟你一块回去。”
张野顿时一愣,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回去干嘛?”
“咱们无人区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到,这哪算挑战成功啊!这钱,我可不能白付给你。”
张野一脸无语的说:“当时你说的就是来找人的,现在人也找到了,你何必再回去?”
“我就要,付了钱的。”
张野这个人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他就是典型的大直男,可能真的当真了吧。
他叹口气说:“这钱我还不了你,都还账了。”
“我没让你还啊,只是让你带我重新进去走一趟。”
“你疯了吗?”
“我感觉还行啊!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嘛。”说着,我哈哈一笑。
“你疯了吧?”
我嘿嘿笑着,说道:“你就当我是疯了吧,我觉得挺好玩。”
“好玩?”张野冷笑一声,“你觉得这很好玩?”
“你别管,反正我就要进去。”
张野瞥了我一眼,说道:“随便你吧,反正我不会带你出来了,你自己想清楚。”
“没事,到时候你送我到我们今天停下来的那个小山坡就行了。”
张野没再说话,打开车门跳车,头也不回地向检查站走去。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他知道我想用这种方式拖住他,甚至改变他。
但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拒绝,用他最擅长的方式。
冷漠,来切断我所有试图跟随的念头。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最终被检查站的门槛吞没。
那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是温暖、食物和即将到来的救援;外面,是他一心想要奔赴的、永恒的寒冷与孤寂。
我没有疯,也没有觉得好玩。
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去送死。
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我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转身也走进了检查站。
里面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安宁、何雅、小雅以及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看到我进来,安宁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情况不乐观。
吃完饭,张野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根本融入不了我们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中,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道:“天已经黑了,明天再走吧。”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抽烟。
“野哥,”我加重了一些语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他还是不语,依旧没看我。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继续说道,语气平静,“你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太冷了,你想去陪她。你觉得欠她的,用命还了,就两清了,对吧?”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痛苦和一丝愠怒。
“这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沙哑而冷硬。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你是我请的向导,我的命是你救的,安宁的命也是你间接救的。你是我们在这鬼地方唯一能信任、能依靠的伙伴!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回去送死,这不关我的事?”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引得安宁她们都看了过来。
张野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我去休息了,你要去随你,我反正不会带你。”
他转身就要走。
“张野!”我也站了起来,喊住了他。
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那仿佛承载了整片荒原重量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协议完成了,好,钱我照付。但从现在起,我不是你的雇主了。你去哪儿,是你的自由。但我去哪儿,也是我的自由。”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
“你可以不带我,但我认得路。我会开着我的车,跟在你后面。你甩不掉我的。除非你现在就把我打晕捆起来,或者……掉头把我撞死在这检查站门口。”
我的话语带着一种执拗,我知道这很无赖,但对付他这种一根筋的人,或许只有这种办法。
张野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无赖。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固执,会用这种近乎耍赖的方式黏上他。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良久,他眼中的怒意渐渐被疲惫取代。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何必呢……”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因为我觉得,活着比死了难。”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管了。但活着,得扛着那些回忆,那些痛苦,继续往前走……”
“那才叫真的还债,用一辈子去还。死了,是逃避。”
张野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击中。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重新低下头,看着地面,久久不语。
检查站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滴答的声音。
终于,他再次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