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好像这些年,所有压抑在胸口的烦躁和愤懑全都涌了上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有这么入不了他张富真的眼吗?
就因为求了他,要了第一笔来京都的启动资金,他就要这样羞辱自己?
就因为他娶了他那个一身小姐病的女儿,就要一辈子受他羞辱?
刘兆胜双眼赤红,若不是现在光线不算明亮,他刚好低着头,这副狰狞的神色一定会被发现。
呼。
“兆胜?”
张玉珠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小声的喊了一声,眉头皱着,“爸爸和你说话。”
“爸。”
刘兆胜到底还是堆起了笑容,朝着张富真走过去,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桃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怎么会呢?”
他道:“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饿死在港城街头了,我什么都没有,您还把玉珠嫁给我,又给我钱,支持我做自己的生意,这样大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呢?”
刘兆胜脸上都是笑容,显得真诚无比。
“爸,您吃点心,我让人现在去全聚德买点儿烤鸭回来。”
至于真情还是假意,张富真也不是很在乎。
刘兆胜这种人,说到底是生意人。
而他恰好也是。
商人重利轻情,想要他打心眼里真正尊重?
他不需要。
对于张富真而言,刘兆胜更像是自己的一次投资。
初见时野心勃勃,一点小算盘全部写在脸上。
张富真实际上是瞧不上的。
可无奈张玉珠喜欢。
求了自己好几次,一定要嫁给他。
张富真有两个儿子,可就这一个女儿,架不住她苦苦哀求,于是派了几个任务给刘兆胜,结果他完成得都还不错。
于是自己就松了口气。
也算是瞧见了刘兆胜蓬勃野心下的一点儿本事。
后来,他松了口,也开始在刘兆胜身上投资。
这么些年下来,还算是值得。
前些年,刘兆胜问自己要了一笔钱,说如今京都一片形势大好,十分具有发展前景。
他签下了百分之十的利润,承诺五年后归还。
今年恰好第五年。
啧。
可刘兆胜却一直没有提这事儿。
张富真在港城那边今年也准备开始扩展电器行业,虽然不至于手头紧得没法儿周转,可也到底是惦记着这边的钱。
毕竟,他也是听说了,刘兆胜这两年在京都可谓是挣了不少。
既然挣到了钱,那他这个债主怎么着也该过来露个脸了。
是时候享受胜利果实了不是?
而且,张富真这次来还有一个别的目的。
那就是考察。
他想要看看京都这块儿的市场究竟是不是如刘兆胜和张玉珠说的那么好。
如果真的……
那么自己倒是不介意也过来入一股。
张富真接过了刘兆胜手里的桃酥饼,笑道:“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上心了?你啊,素来是最认真,也是最用功的,玉珠交给你我放心。”
刘兆胜低着头,没搭话。
可是眼睛里却渐渐生出一些阴霾。
放心?
呵。
不过是瞧着自己现在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罢了。
狡猾自私。
非他莫属。
张玉珠仿佛压根就没看出两人之间的试探和交锋。
她松口气,开心道:“误会说开了就好,咱们都是一家人!”
张玉珠走过去,道:“爸爸,你下次可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了!吓着我了!”
她撒娇。
张富真也跟着笑。
“好好好,下次爸爸不开玩笑了。”
话说到这里,张富真又露出了几分真心。
“你啊,还是想办法给我添个外孙才是!”
提起这个,张玉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仿佛触到了什么伤心事,旋即又搂住了张富真的颈项,轻声道:“我尽量爸爸。”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京都郊区。
这夜月如钩。
一处工厂前,却灯火通明,往来工人手脚麻利,正在干活儿。
他们在下机器。
清一水儿的中型缝纫机,国外进口的好牌子,一台机器得四个人一起抬才行,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配件。
大到布料,小到五金,拉锁等等。
高高的灯泡悬在头顶,空气里全都是弥漫的闷热汗意。
这里是锦绣服装厂。
谢昭和谢诚的机器兜兜转转,终于从海关过来,一路到了京都。
谢诚下午就去附近的劳工市场找了三十多个劳力汉,晚上过来下机器。
十一点半,一切东西终于进了厂子,谢诚双手握成喇叭,朝着众人喊:“各位都歇了吧,过来吃夜宵!刚买的炸酱面!还有肉夹馍!排队儿领就成!”
嘿!
听见居然还有夜宵吃,一群人一下子眼睛放了光。
不管在任何年代,做生意的都抠门。
今儿个倒是运气好,遇见了个有良心的大主顾。
一群人擦着汗,笑着过来,经过谢昭的时候,说些吉利讨好话。
都是祝老板发财之类的。
谢昭一一笑着应了。
谢诚拎了两碗炸酱面过来,递给了谢昭一碗。
“忙了一天,吃点儿垫吧垫吧,省得回去还要麻烦文姨起来做饭。”
谢昭点头接过。
兄弟二人就这么蹲坐在台阶上,呼啦啦的开始吃面。
“真是和你说的一天不差。”
谢诚有些激动兴奋得说道。
“那齐家的小少爷,你是怎么和他商量的?他不仅让咱们货过了海关,而且还专门派了专车去接。”
谢诚吃了一大口面,声音黏糊,“有着他的名头,走了一路,快就不说了,还安全,以往成刚虎子两人每次从羊城送货过来,都要遇着一些拦路的,虽说不敢抢货,但是总要拿出来点钱。”
他顿了顿,又看向谢昭,“齐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性子阴晴不定,突然松口,该不会是起了别的心思?”
谢昭也吃了一口面。
闻言摇头。
笑了一下。
“他不敢。”
“嗯?”
是啊,他怎么敢呢?
当被谢昭捅破后,齐项几乎是立刻就去查了。
然而,一开始也是疑惑的。
从头到脚,和之前一样,半点问题都没有。
齐项甚至心里头起了疑心,觉着谢昭是在诈自己。
但是。
事情的转折,就是这么忽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