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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57章 活死人

    “叨扰了。”

    李寒舟说了一句,坐到桌边,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旧书上。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露出一抹光彩,像是谈论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我这一辈子啊,就耗在这书本上了。”

    他靠着枕头,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看很远很远的过去。

    “雨虽然停了,山路可不好走,我给你讲讲些事情如何?”

    “自然,老先生赐教。”李寒舟道。

    “赐教说不上,就我的些腌臜往事。”老者摆了摆手,开口道:“我叫周寻,寻觅的寻。年轻时,就想着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说安邦定国,起码能让一方百姓少受些苦。”

    老者说起往事,浑浊的眼睛里竟有了神采。

    “只可惜啊,屡屡不中。”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多少怨怼,更多的是一种自嘲。

    “有一年,我二十有三。自认文章做得极好,定能高中。放榜那天,兴冲冲跑去看,从头看到尾,就是没有我的名字。后来才打听到,我的位置被一个商贾家的儿子给顶了。人家出的钱,够我这穷书生读一辈子书了。”

    他说着,还咧嘴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你说这事,气不气人?当时是挺气的,气得三天没吃饭,喝闷酒。酒壮怂人胆,我还想要去闹一闹。但是后来一想,算了,人家有钱,咱有命,接着考就是。”

    老婆婆端着热粥进来,听到这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老不正经,陈年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

    “说说嘛,让小书生听个乐子。”周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看向李寒舟。

    “后来又考了许多年,到了中年,总算又有了一次机会。那次的主考官把我叫了过去,看了我的卷子,又看了看我,直接把卷子扔在了地上。”

    周寻学着那主考官的腔调,捏着嗓子道:“他说,‘这般大的年纪还来科举,脸皮倒是厚得紧,也不怕引人发笑!’嘿,你猜我怎么说?”

    李寒舟配合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就回他,‘大人,圣人文章,难道还有年龄之分?若是晚生今日中了,岂不更是一段佳话?’”周寻说到这里,自己先乐了,笑道:“结果,那家伙更气了,直接把我轰了出去。”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干咳打断了他的话。

    老者整个人蜷缩起来,瘦骨嶙峋的背脊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老婆婆赶忙放下碗,上前给他顺气,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

    李寒舟看着他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又微弱了几分。

    “老人家,您的身子……”

    好半天,周寻才缓过劲来,他摆了摆手。

    “我知道,活不了多少时间了。”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寒舟沉默了。

    一个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昨夜为何还要耗费最后的心力去读书?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老人家为何还要点灯苦读……?”

    周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书生怎么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不然呢?”他反问道:“难道就让我躺在这炕上,睁着眼等死?啥也不干,跟个活死人一样?”

    周寻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在下倒不是这意思。”李寒舟摆了摆手道:“既然是风中残烛,何必再去读些书?”

    “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呢!”他喘了口气,眼中那点光芒却愈发明亮。

    “我现在还没死,不是吗?没死,就得做点事。我这辈子,就会读书,也只想读书。去考,考不上,就罢了,那是我命不好。可万一……万一就考上了呢?三月的科举,是我的葬身之地,还是金榜题名时?”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向往,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我这身子骨是不行了,我知道。可这心,它还没死呢!”他用干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许是人之将死,说的话都富有哲理的了。

    “人啊,身子死了,不算真死。要是这心死了,那才是真的死了,神仙也救不活。随心而为啊!”

    随心而为?

    李寒舟一愣,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寒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呆住了。

    这些年来,他以为自己是在“麦芒里摸针”,苦苦寻觅那突破的灵感。

    他画遍山水,看尽人文,以为道就在其中。

    他一直在向外求,求一个方法,求一个契机。

    他随性而为了吗?

    他的心,是否也像这临安城里的日子,如往常一样,五年如五天,早已停滞,早已“死”了?

    安逸于画舫,自诩看淡世间,实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故步自封。

    小虎衣锦还乡,他看到了少年初心的蒙尘,却未曾反观自身,自己的初心,那追求大道、一往无前的初心,又在何方?

    他以为修行是需要心境的,却不知,心境本身,就是修行。

    不是去“找”一个心境,而是去“成为”那个心境。

    就像眼前这个将死的老秀才,他没有去想“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死亡”,他只是在做他认为该做的事——读书,科举。

    他的生命,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为了那个“万一”而燃烧。

    他的心,从未死去。

    反观自己,为了神融天地,顺应所谓的天理循环,不插手凡间之事,看了太多的生死,看了无数的离别。

    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渐渐冰冷,似乎没有了情感,把众生当做蝼蚁。

    他想起了过往。

    自己当初来到仙界,不是为了救人?

    若是这样下去,就算是踏入化神,心中也就只有自己。

    面对那些凡人,自己更不会去做些什么,哪怕是对的。

    可这样,自己那和叶青涯那个以亿万生灵炼制帝魂丹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若是这样的化神,自己宁可不入,唯有遵循本心,才是自己的道!

    轰!

    李寒舟的识海之中,那层困扰了他五年的无形壁垒,那坚不可摧的元婴瓶颈,在此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之感,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他能听到老婆婆压抑的啜泣,能听到老秀才粗重却坚定的呼吸,能听到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落的声音,能听到院子里公鸡刨土的轻响。

    这些凡俗的声音,在这一刻,却组成了最玄妙的天地道音。

    天理循环,循环的从来不是天地本身,而是寄存于天地间,那一个个永不熄灭的,凡人的心。

    人一出生就有的,本心!

    李寒舟站起身,对着炕上的老秀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周寻和老婆婆都愣住了。

    “小书生,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老者立刻喊道。

    李寒舟起身,并没有过多解释。

    “老人家,多谢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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