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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63章 陌路归人

    城内依旧热闹。

    东城街内,来了一位破旧的归乡人。

    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家。

    东城街,米铺。

    还是那个地方。

    只是,大门紧闭,木门上满是污迹,门前还堆着一些碎砖乱石。

    小虎的心,猛地一沉,看向周围。

    此时的邻居也认出他来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幸灾乐祸。

    那些他曾经看不起的人们,如今都能对他吐上一口唾沫。

    他并未理会,颤抖着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爹?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荒草丛生,一片破败。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起了小虎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那里,有个新堆起的坟包。

    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木板。

    轰!

    小虎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踉跄着,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最终双膝一软,跪倒在坟前。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冰冷的木板,看着上面写着:虎父虎母之墓。

    “爹……娘……没,没了?”

    小虎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

    “啊……啊啊啊啊!”

    压抑到极致的悲恸,化作一声声哭喊,从他的胸腔中迸发出来。

    悔恨的泪水决堤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

    他用力地捶打着地面,指甲抠进了泥土里,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我错了……我错了……爹,娘,我错了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是权势,不是修为。

    是家。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无条件爱他,包容他,等他回家的两个人。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将他染成了一个雪人。

    彻骨的寒冷侵袭而来。

    他打了个哆嗦,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茫茫的风雪,望向了不远处河边的那座画舫。

    那里,一盏温润的灯火,在风雪中亮着。

    一如当年。

    那是他记忆里,除了家之外,唯一的温暖。

    小虎从地上爬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灯火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画舫前。

    他抬起那只满是鲜血和泥土的手,轻轻地,又仿佛用尽了力气,敲响了那扇门。

    咚。

    咚。

    风雪中,他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哽咽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发出了最后的哀求。

    “萧寒哥……我没有家了。”

    李寒舟的眸光没有一丝波澜。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画师。

    一个在人间行走了许久,见证了太多故事的画师。

    他见过奸诈,也见过亲情。

    他见过帝王将相的野心,也见过贩夫走卒的奢望。

    小虎的故事,只是他所见证的万千画卷中,笔触较为浓重的一幅罢了。

    叩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滑落,靠在门板上的沉闷声响。

    风雪更大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像是要吞噬掉这天地间的一切。

    许久。

    门外又传来微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孩童在梦呓。

    “萧寒哥……”

    “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李寒舟悬着的手腕动了。

    笔锋落下,在宣纸上勾勒出一条流畅而有力的线条。

    不是山川,不是河流。

    而是一个人的轮廓。

    一个父亲的轮廓。

    他画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与手中的笔,与眼前的画。

    门外,小虎见画舫内并无反应,也明白了。

    他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好像是有所意动,朝着临安城外走去。

    李寒舟能感知到,那道曾在他记忆里留下过鲜活印记的生命光火,正在远离。

    而那个方向是。

    虎牢山。

    ……

    李寒舟没有停笔。

    他画出了一个慈祥的母亲,她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脸上带着满足而温柔的笑意。

    他又画出了一个少年。

    是当年那个在米铺里,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因为一碗碎肉面而双眼放光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的笑容很干净,干净得像此刻窗外的雪。

    还有一位父亲,正看着笑嘻嘻的儿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李寒舟的笔触,前所未有的细腻。

    他画出了父亲粗糙手掌上的老茧。

    他画出了母亲眼角的温柔皱纹。

    他画出了少年冻得通红的鼻尖,以及那双清澈眼眸里,对未来最质朴的憧憬。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方桌前。

    屋外的风雪很大,屋内的灯火很暖。

    李寒舟的笔尖,落下了最后一笔。

    嗡!

    当画笔离开宣纸的那一刹那。

    整个世界,在李寒舟的感知中,静止了。

    他能看到,窗外那一片片飞舞的鹅毛大雪,就那样突兀地悬停在了半空中。

    呼啸的寒风,好像也凝固了。

    不再是声音,而是一种静默流淌的势。

    画舫内,暖炉里跳动的火焰,变成了一幅凝固的橙红色画卷。

    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停止了它们毫无规律地飘动。

    他手中的画笔,桌上的墨锭,身下的木椅……

    李寒舟的内心,无比平静。

    如同一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古镜,清晰地映照出这静止的天地。

    李寒舟拿起画,静静地看着。

    画中,少年抬起头,对着画外的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寒舟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他没有救那个叫何虎的将军。

    但他把那个叫小虎的少年,永远地留在了纸上。

    李寒舟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画舫的墙壁,穿透了漫天的风雪,望向了那个孤零零的坟包。

    雪,已经把他们彻底覆盖,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像这世间的许多人,许多事。

    来过。

    然后消失。

    不留一丝痕迹。

    李寒舟将画卷缓缓卷起,珍重地放入了行囊的最深处。

    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风雪重新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涌入画舫,吹动了他的青衫。

    临安的雪,依旧很大。

    只是这东城街,又少了一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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