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又开了。
镇党委副书记、代镇长林海洋走了进来。
他看到会议室里的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但李平生敏锐地注意到,林海洋的目光在丁百合脸上一扫而过,丁百合则微不可查地扬了扬下巴。
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穿过,那眼神里的熟稔和关切,绝非普通同事。
看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林镇长,您早。”丁百合立刻站起身。
林海洋点了点头,当他的视线落在李平生身上时,冷笑一声。
“平生同志,身体恢复得不错啊。”
林海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多谢林镇长关心,已经没事了。”李平生平静的回应。
两人之间简单的对话,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火药味。
林海洋没再多说,径直走到主位旁边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起来,不再看他们一眼。
丁百合重新坐下,又凑到李平生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林大镇长,笑面虎一个,您以后可得小心点,他跟耿继业可是一丘之貉。”
李平生:“???”
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丁百合,实在太会拿捏距离了。
她时而热情似火,主动进行肢体接触;时而又化身办公室的知心姐姐,透露着各种内部消息。
让人根本就摸不透,她到底是谁的人?
很快,纪委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等其他班子成员陆续到场。
大家看到李平生,都客气地点头示意,嘴里说一声李镇长,但态度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玩味。
九点整,党委书记徐长生准时踏入会议室。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会。”徐长生清了清嗓子。
“今天这个民主生活会,主要是谈两件事,第一,就是统一思想。”
“耿继业的事情给我们平安的干部队伍敲响了警钟,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班子成员越要团结一致,稳住局面,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
“第二,就是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耿继业走了,公安部门还带走了几个涉案的干部,我们现在人手很紧张。”
“人越来越少,事情却越来越多,所以担子就得大家一起挑起来,今天就把一些悬而未决的人员和工作,明确一下。”
徐长生开宗明义,定下了会议的基调。
接下来的会议,果然如丁百合所说,成了一场表演赛。
班子成员们轮流发言。
自我批评起来都是“学习不够深入”、“工作有时存在畏难情绪”之类的空话,批评别人也都是“希望某某同志能加强与基层群众的联系”这种不痛不痒的建议。
李平生全程认真听着,一言不发。
而他身边的丁百合,则完全没把会议内容放在心上。
她名义上是来做会议记录的,但笔却半天没动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在李平生身上。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温度适中,她却好像觉得有些热,不时地用手在领口扇着风。
本就合身的衬衫被她这么一弄,领口更开了几分,露出若隐若现的雪白。
她似乎觉得无聊,用笔在自己的记录本上画着小人,画完了,又把本子悄悄推到李平生面前。
李平生低头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卡通版的自己。
旁边还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李镇长,你这么年轻有为,有女朋友了吗?”
李平生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开会。”
丁百合非但不收敛,反而觉得有趣,吃吃地笑了一声。
引得正在发言的宣传委员朝这边看了一眼。
她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但桌子底下,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却不老实地蹭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李平生的小腿。
李平生呵呵一笑。
这种骚扰,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界限。
丁百合见他反应如此冷淡,也不气馁,又撕下一张小纸条,写了几个字,悄悄塞到他的手边。
李平生本不想理会,但那纸条就放在他手边,让他无法忽视。
他趁着别人不注意,用余光瞥了一眼。
纸条上写着:“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私房菜,给你接风洗尘。我等你哦。”
下面还附上了一串电话号码,末尾还画了个俏皮的爱心。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李平生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不是丁百合对他这个人有什么兴趣,而是对他头顶上副镇长这顶帽子,对他手里刚刚接过的权力有兴趣。
人一阔,脸就变。
自己这才刚刚上任,各种牛鬼蛇神就都凑了上来。
这权力啊,果然是最好的药物。
李平生面无表情地将那张写着私房菜邀约的纸条,连同丁百合画的卡通小人那页一起,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推回到了丁百合的记录本下。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丁百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好啊,你不受我的勾引,哼,我就和你杠上啦!
我就不信了,还有不偷腥的猫嘛!
会议仍在继续。
那些空洞的自我批评和不痛不痒的相互提醒,终于走到了尽头。
李平生发言结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主位上的徐长生。
大家都知道,前面的民主生活,不过是开胃菜。
现在,主菜要上了。
“自我批评的部分,就到这里。”
徐长生开口了:“同志们的态度都很端正,认识也很深刻,这很好。但民主生活会不光是批评与自我批评,更重要的是解决实际问题。”
“最近,有件事,让我一直睡不好觉。”
众人心中一凛。
徐长生继续说道:“我们镇的朗德村,大家应该都清楚。”
“一个深度贫困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至今还困在大山里。”
“前段时间,因为道路不好等问题,和修路施工队发生了冲突,闹出了人命,死者家属不依不饶,直接去了县里上访。”
“县委王书记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措辞很严厉,要求我们平安镇必须尽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妥善处理,绝对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影响到全县的稳定大局。”
徐长生说完,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朗德村,这是平安镇一个老大难的烂摊子,谁都不想碰。
那里山高路远,民风彪悍,穷得叮当响,却又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为了修路的事,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年,镇里投入了不少,却连个响都听不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现在出了人命,更是成了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徐长生把问题抛了出来,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看看在座的各位,谁有什么高见;第二,也是更重要的,这件事必须有个人站出来,把这个炸药桶给扛走。
“都说说吧,大家有什么想法?”徐长生环视众人。
一时间,竟无人应声。
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谁都不傻。
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引火烧身的事情,谁会主动往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