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郭图应召而至,不过此刻的刘辩已然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郭图左脚方跨过殿门门槛,便听殿内传来天子的问询。
“公则,陈郡不比雒阳,吃得还算习惯?”
刘辩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但郭图却是心头一紧,连忙加快脚步步入殿内,却不知是否是心虚而漏了怯,脚下竟一个不稳,踉跄着滑跪在地,双膝在光洁的地板上滑出近半丈远。
郭图伏低身子,气息微乱,喘着粗气答道:“御厨所烹,自是珍馐美味。”
虽说同为中原之地,但陈县与雒阳的饮食习惯倒是大有不同。
作为大汉的国都,汇聚着不少来自西域的胡商以及其余南来北往的商贾,各方饮食皆可在雒阳城内的食肆里享用。
但陈县却是正儿八经的中原饮食习俗,少了来自天南海北的调味品,菜品相对寡淡了不少,又极喜以鱼、鳖、螺、蛙为食。
而郭图虽说在雒阳城久居,但毕竟是颍川郡人,又是御厨烹饪,还不至于吃不惯此处的菜品。
刘辩微微抬眼,看着仍跪伏于地的郭图,并未立即叫他起身,只继续问道:“住得可还习惯?”
“左右都是与国家同城而居,习惯,习惯!”郭图抬头挤出一丝笑,语气愈发恭顺。
易地而居,自然首要担心的是水土不服。
雒阳距离陈县虽有数百里,但都是水网密布之处,还不至于令人水土不服的。
而且……我是天子的狗,天子在哪我在哪!
狗和主人住一起,这不就是住在家里?
狗住在家里,能不习惯吗?!
刘辩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问道:“睡得安稳否?”
“国家至尊之躯,诸邪退避,臣夜夜安枕,自是安稳得紧。”
圣天子天威烛照,怎么会有病祟胆敢入侵呢?
郭图的回话愈发谄媚,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显然,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哦。”
刘辩并没有再问话,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言语。
这一声轻应,让郭图心中愈发慌乱,伏在地上,悄悄抬眼窥探天子神色,却见刘辩已垂眸看向别处,面上无波无澜。
过往无论他何时觐见,君臣奏对之时,照例会赐郭图免礼落座,再赐清茶糕点,如这般饭点召见还会加恩赐膳。
如今日这般别说赐座赐膳,连一句“免礼”都无,任他长跪不起的境况还是头一回。
莫不是真玩砸了?
郭图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心中暗叫不妙。
他原是想让廷尉署低调些的。
迄今为止,虽然《汉兴律》这部新法尚在草创,仅是停留在搭建总纲框架的阶段,但已经太过引人注目。
这份功绩,也足以让所有参与进编撰新法的官员尽皆加官晋爵。
一口吃成个胖子,既要编撰新法的功劳,又要大包大揽清查陈郡世家豪门之功,未免显得过于贪婪了,怕是大司农署、御史台等核心衙署都会敌视廷尉署了。
这等浅显道理,即便张昭、张纮、王允等人初时由于对郭图的刻板印象未能意识到,那日回去后稍加思索,便能明白并接受他主动释放的善意。
当然,刘辩也是瞧出来了的。
只是前些时日,他正忙于筹划冀州之事,并没有太过关注这桩由三司协同调查处理的大案。
本是手到擒来之事,何须过多关注呢?
待他回过神来,此事已过去半月有余,却毫无进展。
一条猎犬,捕得大物后,不思如何为主人捕获更多的猎物,竟收敛爪牙,将其余猎物让予其余猎犬表现?
刘辩心中冷笑,不再理会伏跪于地的郭图。
不多时,一众内侍鱼贯而入,传上今日的午膳。
今日菜肴皆以鱼鲜为主。
其中一道是鱼臛,也就是鱼羹。
只见青瓷碗中汤色微微泛着微微的淡黄,那是鱼骨精华与脂髓在久熬后融于汤羹中的色泽,几粒猩红枸杞与细碎碧绿的芜荑浮于其上,再以姜段、桂皮等调味香料点缀其间。
轻轻搅动,挑开表层凝结的油膜,露出底下近乎乳白色汤汁和切成方块的白嫩豆腐,一股混合着鱼鲜、豆腐与香料的醇厚暖香袅袅升起。
刘辩依旧未让内侍伺候,执起汤勺,舀一勺倒入小碗,却见羹体稠滑,竟不见整鱼,唯有已被细致拆解、去尽鱼刺,近乎与羹汤融为一体的鱼肉糜。
低头啜饮一口,醇厚鲜香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来,鱼肉糜入口即化,在这气温逐渐降低的深秋时暖意直达肺腑。
刘辩微微颔首,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高望那满是笑意的面庞,道:“是伊河的银腹鲂鱼?”
“国家圣明。”高望躬身应答。
若问雒阳最负盛名的佳肴,必属伊洛鲂鲤。
伊洛鲂鲤,天下最美!
《诗·陈风·衡门》曰: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虽是情爱之诗,却也道尽了伊洛鲂鱼在食客心中的冠位。
其中极品,尤以伊河银腹鲂与洛水金鳞鲤为最,其价远胜最鲜嫩的牛犊肉与羊羔肉。
而伊洛鲂鲤所烹饪的经典菜肴中,最负盛名者则是鲂鱼鱼臛与鲤鱼鱼脍了。
若在以往,御厨烹制了伊河的银腹鲂鱼为鱼臛,另一道主菜自然便是取自洛河金鳞鲤鱼所制的鱼脍了,雒阳城里的宗亲、贵胄都追捧的极品佳肴!
尤其是后者,切得薄如蝉翼还泛着淡淡胭脂色的鱼脍,佐以捣烂的姜、蒜、葱、芥与醋、梅酱等酸性调味品混合的“齑”酱,不知是多少人奉为珍馐的菜品。
然而自刘辩登基以来,便禁绝宫中食用鱼脍等一切生食。
不仅仅是刘辩本人素不喜食生食,更是太医令张机与太医丞华佗的建言。
如今的医疗水平,虽然对于寄生虫并没有完备的认知,但并非全然没有认知。
华佗便在民间为百姓治病时,以催吐的手段令病人吐出了被唤作“长蛇”的长线虫。
张机也在为雒阳的宗亲贵胄行医治病的经历中总结出了不少经验,将之编写成册,其中便有提及了鱼脍——“食脍,饮奶酪,令人腹中生虫,为疟”。
依照医理,乳酪酸寒,与鱼脍同食则生虫为瘕,故戒合食。
而之所以禁了鱼脍,便是如今这个时代,实在是缺乏以低温灭杀寄生虫的手段。
但这种禁绝也仅限于宫中,宫外食用生食的习俗不单单包括鱼,牛、羊、豚以及其余河鲜、海鲜都在其列。
刘辩不想英年早逝甚至夭折,故而那金鳞鲤鱼是以炙烤的方式,烹成另一道雒阳的鱼鲜美食“雒阳炙鲤”。
鱼身从脊背处剖开,如展开的扇面般被数根细长的竹签撑开、压平,在炽烈炭火的洗礼下,油脂滋滋作响,鱼身尽数化为一片近乎赭红的诱人焦黄。
揉和了花椒的麻意、茱萸的辛辣、精盐的咸鲜以及鱼肉炙烤后的焦香,在热力催发下,这股香气格外浓烈,霸道地冲入鼻腔之中,充盈殿内。
这阵阵诱人香气,自然一丝不落地飘入仍跪在地上的郭图鼻中。
然而,对于他这般好食鱼鲜之人,又正值饥肠辘辘的午时,这浓烈而霸道的香气无异于一场无声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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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没太监,出车祸了而已,区区中度脑震荡。
总结就是早上上班路上,因为大雾天气前面暂时被封路,交警拉线拦着分批次放行,轮到我的时候就剩下我和隔壁两辆车(都是头车),然后就被个二傻子80码没看我雾灯+双跳,给我创了。
我感觉安全气囊给我上了一课,可能没安全气囊我都不会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