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往那纸人身上一指:“分出几个人来,给我打他。”
沈岚熙跟身后队员交错身形之间,带着两个人呈品字形交替掩护着向那只纸人疯狂射击,被打碎的纸片漫天乱飞之间,我也发现空中的纸灰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那些纸灰才是真正能要命的东西。
我们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再消耗下去了,我偷眼看向金千洋的时候,她已经动了。
她没拔剑,也没掐诀,而是反手把那只酒壶扣在掌心,拇指顶开壶盖,手腕一抖——
“噗——”
一线酒箭激-射而出,在空中炸成雾状。
酒香辛辣,混着血腥气,霎时弥漫半个厅堂。
所有纸人竟在同一瞬僵住,像被看不见的钉子钉在半空。
“这是……”我猛地反应过来,“这是‘镇魂酿’?”
我爷曾经跟我说过,有一种可以把酒当成武器的秘术,修行都自称“酒剑仙”。
据说,酒剑仙有上百种酿酒方法。
我爷一直想要找酒剑仙的传人,研究酿酒之术,却始终没能如愿。
酒剑仙的传人,不会是让我遇上了吧?
“不止。”金千洋垂眸,声音很轻,“我在一个禁区里得到的传承,还教过我另一件事——毒与酒,本是同源。毒能封喉,酒也能封魂。”
金千洋抬眼,眸子里映着烛火,竟像燃了两簇幽蓝鬼焰。
“纸人怕的不是火,是‘封’。”
话音未落,她左手并指如刀,在右手掌心划出一道血口。
血珠滚落,滴入酒雾。
“嗤啦——”
酒雾遇血,瞬间凝成无数细小的冰晶,冰晶又彼此勾连,眨眼织出一张血色蛛网,将所有纸人尽数笼住。
纸人发出婴儿般尖细的哭嚎,拼命挣扎,却被蛛网越缠越紧,最终在一阵像是气泡爆炸的声音里,化作一滩滩腥臭墨汁,顺着网丝滴落地面。
别看金千洋这女人平日寡言,真动起手来,竟比鬼还要吓人。
“网只能困它们三息。”金千洋甩了甩手,指尖的血珠也跟着成串落地:“三息之后,周不归本体必现。”
“足够了。”张慕瑶忽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已绕到棺材另一侧,十指翻飞,将那两张倒吊的白蜡连绳带蜡拧成一股,猛地一拉,烛台下方的地板竟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幽绿磷光,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爬。
“我改了接引阵。”张慕瑶喘了口气,“原本是让死者回归,现在……我让生者下去。”
张慕瑶抬头冲我咧嘴一笑,牙齿白得森冷:“客栈附近有活人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人打扰我。”
张慕瑶把话说完,我就听见地板的缝隙里传出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
有鬼差要过来索命拘魂了。
我听见阿卿低低骂了句“疯子”,却没人停手。
第二息。
金千洋的血色蛛网开始发黑,边缘燃起幽蓝火苗。
第三息。
蛛网炸碎,血酒四溅。
空中纸人在一瞬间全数落地。
客栈的大堂再次恢复了平静。
我沉声道:“所有人都互相检查一下,看看谁身上有血印子?”
“有的话,赶紧过来找我。”
我看得出来,那些纸人真正的杀招是他们身上那种类似于血迹的暗红。
一旦被纸人贴在身上,就会留下一道人形的血迹。
血印子。
在术道上的说法不少,也都代表着大邪大凶。
谁也不敢确定,沾上了周不归的血印子,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沈岚熙在带着队员互相检查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你们看地上的纸人。”
等我转头看过去时,落在地上的纸人却在迅速褪色,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张张白纸。
我微微一皱眉头道:“慕瑶,你的棺材捕着什么东西没有?”
张慕瑶懊恼道:“原先抓住了,结果让他们跑了。”
我伸头看向棺材的时候,也只看见了几张快要颜色褪尽的红纸。
张慕瑶刚才在棺材附近开出的鬼门,其实只是灵堂先生“驱鬼入棺”的手段,并没有实质的杀伤力。
按照术道上的说法,地府鬼差上来抓活人的时候,活人直接躲进棺材里,鬼差就看不见对方,没法去勾他的魂。
灵堂先生一脉,也就想出了模仿鬼门,吓唬活死人的办法。活死人怕了,就会自己往棺材里钻。
等到活死人进了棺材,灵堂先生就可以瓮中捉鳖,堵死对方的退路。
如果,我们是在阳世,张慕瑶或许真会开个鬼门,去召唤鬼差。
可我们就是在阴阳界里,张慕瑶再把地上打个窟窿,那不等于是把通道打进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术士私自打通阴间,地府诸神或许懒得去管。但是,直接打穿地狱,放走地狱恶鬼,那就等于是犯了天条,鬼差上来也是先抓那个术士。
张慕瑶当时应该是吓住了周不归,但是,他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逃出了棺材。
我心念一动之下,用刀挑起了棺材里的人皮,却发现那张人皮上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血迹。
空出来的那块皮肤,就像是被人用水洗过了一样白得吓人。
看样子,周不归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用那纸人吸走那块属于他自己的血液。
张慕瑶看到人皮的时候,也忍不住说道:“难怪周不归放出来的纸人,全都被火燎过边。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毁掉自己血迹的打算。”
术道当中,没有凭空把谁引来的秘术,都是需要某种媒介作为支持,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目标的血液和毛发,有些高手可以用目标的衣服或者生辰八字。
不过,术道中人却很少会用名字,去给目标下咒,尤其是在目标就是术士的情况下,这种办法几乎无效。
因为,术士一般都有两个名字,甚至是更多的化名。术士的真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用自己的名字下咒。
周不归显然知道自己挡不住张慕瑶的灵堂秘术,所以才动用了纸人过来抹掉关于自己的所有痕迹。
我眯着眼睛说道:“看样子,咱们还得再出去一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