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还没有正式拜师的时候,随宋宴去翼江,见过盛年一面。
思来想去,除了自己和小禾之外,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
如此看来,对方的说辞就很可信了。
小鞠看向盛韵的目光,变得有些敬重。
虽然几人年纪相若,但对方可是师尊的义妹,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称呼。
叫师姑?把人叫老了,怕引得人家不悦。
叫姐姐?这辈分乱了套了。
盛韵倒是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心中雀跃。
原本她一个人下山游历,其实颇感孤寂。
从小他就跟着两位哥哥,无论去哪儿都跟着。
后来入了仙门,也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
唯一的一位说的上话的小姐妹因为家中长辈的缘故,被调去红枫原,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宗门。
也正是因此,在那山间小庙偶遇素不相识的谢蝉,才会开口搭话。
“嘿嘿,楚国真是小,我们三个人分属不同宗门,还能这样凑到一块儿。”
盛韵开朗地笑道:“原来下山游历这么有意思。”
“小鞠妹妹,我们不如结伴同行吧?”
三人一番交谈之下,小鞠发现,谢蝉的目的和她很是相似。
“郑供奉年事已高,言辞之间也不太像是想要放弃供奉之职的样子。”
小鞠说道:“所以我这才一路追查至此。”
谢蝉眉头皱起,隐隐感觉到一丝古怪。
她开口说道:“不瞒二位,我此番下山并不是游历而来,也是为了巡查各地供奉失踪之事。”
其实寻常不会有人在意这个,人没了,补上就是了,没有人会去跟踪这些人去了哪里。
有大把人愿意做。
但是一来,这一段时日,消失的供奉实在是太多了,这宗门调度,也是要花力气的。
而且对于宗门招收新弟子,还是有一些影响的,谁家也不愿意因为这种事,错过修仙的好苗子。
二来,这一次失踪的供奉,身份有些特殊。
“几个月之前,武陵郡太守传信至山门。”
谢蝉简单将情况向二人说明:“这位武陵郡太守,与我们悬剑山的一位长老有旧。”
“他的女儿数年之前也拜入了山门,只是因为资质一般,筑基无望。”
“太守夫妇年事渐高,她干脆早早离开了宗门,自愿在武陵当个供奉,也好与家人相伴。”
“太守来报时,他女儿已经失踪了两三日了,那位长老这才命我下山探查一番。”
几人一琢磨,感觉事情有点不太正常。
原本小鞠只道是秦志丰这一伙散修,在这一带行杀人越货之事,这在修仙界之中,算是常见的事情。
此前魔墟祸乱,很多散修也都趁乱干过不少这种事。
可但凡这些修士有点脑子,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劫杀洞渊、悬剑两宗的供奉啊。
这未免也太猖獗了些。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位女修在附近寻了一隐蔽之处,一同将这秦志丰的东西再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
其他东西倒是都比较正常,只是有一瓶特殊的丹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这丹药红白两色,被小鞠倒在手中细细端详。
还没等她们用手扇扇,便能够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可诡异的是,在这血腥气之间,还隐隐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这东西一瞧便不是丹药铺能买到的寻常丹药,一些交易会,易物会上,也没有见过。
此刻瓶中就剩下了两枚,也不知是只有这两粒,还是已经吃了一些。
三人琢磨了一阵,都没有见过这种丹药。
“总觉得这不像是正经丹药啊……”
盛韵凑近鼻子上闻了闻:“不会是与魔墟修士有关吧?”
除了这丹药之外,还有一枚玉简。
奇怪之处在于,这玉简上,只留有一个地点,其余再没有记录其他东西。
“这也许是这些人碰头或是分赃的驻地……”
单从这些东西上来看,是瞧不出这些人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秦氏与洞渊宗交好,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复杂。
好在小鞠先前就说过,宋宴前辈也不喜秦氏。
谢蝉的想法与盛韵相似,隐隐约约感觉此事与魔修有关。
要想真正能够盖棺定论,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线索。
但说到底,这里只有她自己是一定要将此事查清的。
盛韵姐姐和鞠道友都只是游历至此,没有帮助她的义务。
毕竟无论如何,要探查此事,定然会有风险。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后续如何,盛韵率先开了口。
“我们要不要先去那附近探查一番?”
盛韵说道:“我下山游历一趟,总得有些长进才是。”
小鞠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她一直都认为,若不是遇到了师尊,自己其实不配成为一个强大的剑修。
因为自己总是过于怯懦。
要正视自己的弱点,磨砺剑锋,成为跟师尊一样强大的修士,才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谢蝉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但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二位姐妹都已经这么说了,当即点了点头:“好。”
“不过我等对个中情况一无所知,是否要先传信回宗禀报,较为稳妥。”
谈及此事,盛韵与小鞠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目前为止谁也无法肯定此事是否真的与魔墟修士有关,甚至连他们有几人也不知晓。
万一对方就只有刚刚这么几个人四处流窜,还兴师动众,叫宗门之中的筑基境修士跑一趟,岂不是闹了笑话。
其实,她们这三人联手,两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只要不遇上筑基境修士,自保不成问题。
在凡尘俗世游历,哪有那么容易遇上筑基境的修士,还专程找她们几个炼气境的麻烦。
毕竟只需要探查情况即可,不是要端了魔修老窝,如有必要,再上报宗门。
不过,几人关于魔修的猜测,结合如今尚未彻底结束的战争,也都认为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些年魔墟祸乱,三人或多或少,都与魔修有过接触,正是因此,才更加知晓魔修手段的诡谲难测。
“对了!”
盛韵忽然一拍脑门儿,忽然说道:“我宗门之中,有一位师兄,前些日子刚刚突破了筑基境界。”
“我可以传讯给他,就在这附近,不会太麻烦。”
“他若是要回宗,来此也是顺路嘛。”
盛韵说的这位师兄,跟她其实也不熟,只是因为有师尊从雨真的关系,平常也会拂照一二。
主要还是此人脾气温和,很好说话。
而且这次的确是正事!
“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了点头。
“麻烦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
盛韵当即就传了音讯。
……
两日之后,荒山废观。
一只胖嘟嘟的云雀从不知何处飞来,十分灵巧地落在了道观中的屋檐飞角上。
它转了转脑袋,四下看看,时不时梳理一下羽毛。
休憩了一阵,忽的又扑闪起来,落在道观内那座最大建筑的匾额上。
匾额落满了灰尘,无人打扫。
天尊观。
云雀从此处俯瞰整座道观,片刻之后,又飞上空中盘旋了一阵看,随后离开了此地,向远处飞去。
十里之外,一处密林中。
“……”
一个略有些发胖,但五官端正的修士席地盘坐,双目紧闭。
此人一身射阳宗道袍,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葫芦。
三位女子正分散站在他不远处,各自散布神识,戒备四周。
某一刹那,此人睁开了眼睛。
三女见状,来到此人的面前。
“郑师兄,怎么样,里头情况如何?”
这个人正是盛韵邀请来此的师兄,射阳宗筑基境修士,郑光宗。
“嗯……的确有些古怪,血腥气很浓,而且隐隐约约有魔气的痕迹。”
“不过,眼下其中空空,许是已经离开了。”
他的行事风格,其实还是偏向保守,若是寻常筑基境修士,可能根本不会提前探查,直接就上山入观了。
正当此时,天空之中,飞来了那只胖胖云雀的身影。
到了近处,便化作一缕云气,徐徐飘落,涌入了郑光宗背后的大葫芦之中。
“走吧,进去瞧瞧。”
郑光宗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咱们也无需畏首畏尾,如今魔墟修士退败,又被你们逃了劫杀,谅他们也不敢继续待在此处了。”
有筑基境修士带队,三人自然是有了十足的底气。
各自施展了隐匿身形的法术,就往山上去,很快便来到了道观之外。
此处没有布置什么陷阱,更不要提阵法、禁制,毫不设防,与寻常荒废的道观没有什么两样。
大门破落,完全敞开,几人迈步而入。
观中只有几处建筑,从其外形和匾额,大致能够分清楚,从前分别是做什么的。
四人一一将其中的建筑寻摸了个遍,并未找到什么特殊的线索。
看来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只是众人心中都有些许疑惑。
既然此处确有魔气残留,为什么方才搜寻时,此处屋内都是凌乱的废弃之物,且到处落灰,根本不像是近些年有人来过的模样。
四人在观中空地处重新聚首,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
却惊闻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讥讽的笑声。
“诸位,这是在找什么?”
“?!”
四人俱是一惊,猛然抬头,望见了主殿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随意地坐在屋檐,双腿悬空,低垂着目光,俯瞰观中的四人。
另外一人则是站在那里,身躯笼罩在宽大黑袍衣袖之中,看不清面容,也是微微沉着头。
坐着的那人面色讥诮,方才也正是他在开口说话。
“这废观荒弃,今日竟然如此热闹,真是……怎么说来着,蓬荜生辉啊。”
若是宋宴在此,恐怕便能够瞧得出,这年轻修士的样貌正是“柯怀”。
当年龙潭山上,“杨恺钧”被宋宴那一剑瞬杀,他则倚靠魔门秘术,重伤逃遁,在大师兄的帮助之下,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境界更是跌落至筑基初期,这么多年修养下来,才勉强恢复。
郑光宗面色微变,当即从身后葫芦之中催动了一抹云气,护住了身后的三位女修。
神情戒备地望着上方的两人。
筑基境中期,初期,两个人。
此处没有阵法禁制,逃跑应该没有问题。
对方是如何能够避开自己的探查,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头顶?
郑光宗的心中微微发寒。
“一个筑基境初期,三个炼气后期,都是极佳的材料啊。”
柯怀嗬嗬一笑:“想必大师兄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快走!”
对方实力,远超自己这一方,郑光宗当机立断。
双手猛然合十,磅礴的云气从大葫芦之中喷涌而出,顿时便将道观笼罩在一片蒙蒙大雾之内。
“霞云之阵?有点意思……”
云雾笼罩下的柯怀挑了挑眉毛,魔气涌动,两条血色骨鞭倏然探出,径直射向空中某处。
吭——
却见厚重云气忽然一轻,徐徐汇聚,化作一条云龙。
这云龙一甩大尾,将两条血色骨鞭扫开。
“咦?”
柯怀一愣,对方这似乎并非霞云之阵……
“云妖?”他身边那人却忽然一愣,随机冷笑了两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黑红古笛,徐徐吹奏了起来。
云雾之间,响起了笛声。
这笛声起先婉转,随后渐渐带着些许诡异,最终靡靡之音,令人神魂不振。
影响最大的,就是郑光宗。
却见云中忽然传来嘶吼声,那云龙形态不稳,挣扎了一阵,随后竟然忽的一轻,身形迅速崩溃。
重新化作丝丝缕缕的云气,争先恐后地钻入背后的大葫芦内,没了动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黑红骨鞭穿过正在消散地云气,正面刺穿了郑光宗的护身灵气,刺入他的肩膀。
“呃……”
只见郑光宗吃痛一声,倒飞出去,浑身灵力涌动,勉强稳住身形。
抬眸望向那人,目光之中有些惊恐。
从小与自己相伴的云妖,竟然被那笛声影响,若是不回到葫芦之中,恐怕要被对方操纵。
那笛子究竟是什么宝物?
“郑师兄!”
盛韵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似乎是瞧出了身边那黑袍人的心绪,柯怀轻笑一声,缓缓开口:“看来这一次,童道友也会有不小的收获啊。”
说罢,纵身一跃,落在了道观的地面上。
三女虽然心知此番情势危急,但也依旧全力戒备,神色紧张地望着来人。
郑光宗勉强站起身形,挡在三人的面前。
被称为“童道友”的黑袍人也落了下来,缓缓走向三女。
局势危急,气氛令人窒息。
没有任何人发现,小鞠的乾坤袋中,一枚黑金两色的珠玉嗡嗡而动,随后竟然自行飞出,隐匿于小鞠的发梢之间。
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洞渊宗,地字贰壹洞府石室内。
正盘坐炼灵的宋宴,缓缓睁开了双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