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湘急得跺脚道:“爷爷失心疯啦,怎能听信老贼的鬼话?”
孤独问道:“湘儿,你和朔儿毕竟年轻,年轻人凭着一腔血勇行事,快则快哉,对世事却未必看得通透,朔儿如此刚愎自用,怕也是自以为武功天下无敌。”
江朔辩解道:“朔以大意当先,却不在武力高低。”
独孤问冷哼一声,道:“若你没有这一身武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放羊娃,忽然有人找你做皇上,你也不肯么?”
江朔一时语塞,他倒不是觉得独孤问讲得有道理,而是知道独孤问成见已深,只怕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独孤湘道:“就算北溟子天纵之才,这些年重新练出了绝世内力,却也说不上必胜吧?”
独孤问道:“湘儿,你不知道,其实在北溟子神功面前,任何功法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独孤湘道:“爷爷,这牛可吹得有些过了吧?北溟子毕竟是人不是神,空空儿说他的内力得自数代北溟子的积淀,如何能在几十年内快速重获?”
瘫倒在地的李珠儿气息奄奄地道:“北溟子只此一代,空空儿不过是假扮者,何来前人?”
江朔和独孤湘同时一愣,北溟子笑道:“此前种种遮掩,今日不妨坦诚相见吧,当年把内力授予空空儿那小贼确是倾囊而出,但内力于我而言予取予求,全不费工夫。”
独孤湘惊呼道:“是了,方才我和北溟子交手时,忽觉内力流失,还以为是错觉,原来是北溟子你会吸人内力!”
北溟子道:“不错,当年我所悟出的神功便是此术,才能从一介默默无名的边地武士跃升武学大宗师。”
独孤湘皱眉道:“吸人内力,坏人一生修为,忒也得阴损了吧……照例你应该早就臭名昭著了才是啊。”
北溟子道:“因此我才四处约战高手,每个人我只吸他一点点,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可不就成了天下第一了?”
独孤湘道:“杨朱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北溟子你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众人各拔一毛而利己……”
形势如此危急,亏得独孤湘还有心气和北溟子插科打诨,北溟子笑道:“小妮子果然机灵,不过我这招到了中原三子这里却失效了,司马承祯想出什么文斗,叫我险些折在玉霄峰上。”
江朔忽然醒悟道:“所以你自号北溟子……庄子《逍遥游》中有‘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之句,传说鲲有吞噬天地之能,想来前辈以‘北溟’来命名这门吸人内力的功夫。”
北溟子捻须笑道:“溯之果然聪颖,若非你死硬不肯听我的,确实是最好的新皇人选。”
江朔道:“当年惠能祖师在玉霄峰上助你脱困,你却反而去岭南吸了他的内力……”
北溟子道:“当年我确实去了岭南国恩寺,不过我却没有吸惠能的内力,惠能不愧祖师之名,他一眼看出了我北溟神功的缺陷,还教我化解之法,若非我听了惠能的法子,将内力传给空空儿,只怕早已暴毙了。”
独孤湘想起空空儿每隔几年内力反噬之事,道:“原来如此,可怜空空儿还一直以为受了你的大恩惠。”
北溟子眉毛一扬,道:“空空儿原不过是个飞贼,当年若不是我,他早被人打死了,空空儿虽有助我之实,我却也实是他的恩人。”
独孤湘道:“看来北溟子你后来也没少吸人内力,以致有了今日的功力。”
北溟子笑道:“那日陈仓夜战,来了这么多高手,老夫可不是越大越精神么?”
江朔细想当日的情景破绽甚多,早该看出北溟子与独孤问是一路的,自己却还真以为二人力竭而死,不禁暗骂自己愚蠢。
这时独孤问道:“朔儿,你现在应该明白自己绝非北溟子的对手,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又何苦固执己见?”
江朔却早已下定决定,正色道:“立得天下,不义,吾不取也;威吾以兵,不义,吾不从也。”
这用的是西汉刘向《新序》中的典故,说的是春秋末年,出国大夫白公胜因怨恨楚王放逐其父,欲行弑君之事,想拉拢易甲支持自己,易甲以这句话作答,表示即使立刻得到天下,若为不义之事也不会接受,用武力威胁他做不义之事,他也不会顺从。
北溟子如何不知此中含义,道一声“好”,探掌向江朔抓来。
江朔不敢正面接他这一掌,施展穿星步向后退开,然而北溟子的北狩步之妙不亚于穿心步,紧追上来,独孤湘从斜刺里一匕刺来替江朔解围,北溟子略一侧身避开,反来捉她的腕子。
独孤湘一边躲闪一边向独孤问救助喊道:“爷爷!”
独孤问却站立不动,自顾自道:“爷爷也是为了你好……”
独孤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颤声道:“爷爷你真不要湘儿了?”
独孤问道:“湘儿,巨子不会害你性命的,你只乖乖听话就好……”
独孤湘心神一乱,脚下便慢了一拍,被北溟子兜头截住,眼看不让避开,却见寒光一闪,这次却是江朔持七星宝剑逼退了北溟子。
独孤湘精神一振,对江朔道:“对!朔哥,我们用兵器!倒看看老贼能不能徒手从剑刃上吸人内力!”
二人一持金牙匕,一持七星宝剑,分进合击双斗北溟子,然而北溟子可不只有内力,无论轻功步法还是拳脚功夫均堪称大宗师,江朔与独孤湘的穿星步或许和北狩步尚在伯仲之间,但江朔的剑法本得自北溟子的点拨,独孤湘更不以短兵刃见长,不以内力为凭,虽有两柄神兵利器却仍奈何不得北溟子。
北溟子在二人间穿梭游走,他曾与中原三子文斗比武,对于三人的功夫了若指掌,此刻使出东岩子赵蕤的短打功夫,出招诡谲,每每反客为主,双掌险些沾上二人的身子。
幸而江朔也学过东岩子的功夫,一边自己躲闪,一边呼喊提醒独孤湘,二人才得以化险为夷。
此刻三人的缠斗形成了一幅诡异的图景,北溟子固然要躲闪朔湘二人手中的利刃,而朔湘二人竟也要避开北溟子的一双肉掌,二人如同在玩“吊龙尾”之戏,一边要捉北溟子的龙尾,一边要护自身周全,二人二刃反而居于下风。
眼看如此僵持下去朔湘二人胜少负多,忽一道寒芒闪入,却是安庆绪冲了进来。
独孤湘没好气地斥道:“安二,你功夫太差,夹缠进来送死吗?”
安庆绪的攻击浅尝辄止,只虚刺一刀立刻向后退去,饶是如此也险些被北溟子的掌风带到。
北溟子独门“烛龙功”,取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之意,尹子奇只学到“吹为冬,呼为夏”的寒热内力互换之术,北溟子则可内力倏放倏收,放则以内力伤人,收则以北溟神功吸人内力。
北溟子与朔湘缠斗,以“瞑为夜”吸他们的内力,对插进来的安庆绪则以“视为昼”攻击,霸道内力所到之处令安庆绪手上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江朔虽不喜安庆绪为人,也不愿见他无故送死,一边出剑援护,一边对安庆绪喊道:“安二,今日之事,与你无涉,速速逃命去吧!”
安庆绪见北溟子内力竟如此了得,心惊不已,却硬着头皮喊道:“甚与我无涉?老贼杀了我父皇,我岂能善罢甘休!”
北溟子避开江朔的剑招,正向独孤湘袭来,独孤湘忽然往边上一退,把安庆绪让到了北溟子面前,道:“喏……让给你!”
安庆绪如何敢和北溟子正面交锋,吓得怪叫一声,急往江朔身后躲,江朔不似独孤湘此刻还有闲情玩笑,手挽剑花,逼得北溟子退了一步,好心对安庆绪道:“安二,你与北溟子的功夫相差太远,非但报不了仇,还要丢了性命。”
安庆绪真如“吊龙尾”一般,一边往江朔身后躲,一边冷讽道:“你二人却斗得过老贼?”
独孤湘不耐烦道:“朔哥,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安二要寻死,你自由着他,何必护他?”
安庆绪道:“我可不是寻死,我有破敌妙计。”
独孤湘手上忙乱,嘴里却也不停,嗔道:“呸呸呸,你这小猪狗能有甚妙计?”
安庆绪顾不得与她斗口,一边绕着江朔身后躲闪,一边喊道:“我们三人组成璇玑阵。”
独孤湘哑然失笑,道:“安二,你莫不是刚刚跌倒摔坏了脑袋?我们之三人如何能组成璇玑阵?就算我们有七个人,这璇玑阵乃北溟子所创,你道他会不知道璇玑阵的破法?”
安庆绪道:“我听家师尹先生说,北溟子内力绝顶,可以一人踏七星……”
独孤湘不明就里,道:“你道吹捧北溟子一番,他就会放你活命吗?”
安庆绪道:“你二人内力与当年玉霄峰上的北溟子内力相若,若能分别脚踏七星,加上我为拱极,不正好能组成一个璇玑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