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鸡子了,发鸡子了~”
“老少爷们都出来啊,发鸡子了~”
在林道的严厉要求下,发展为骨干分子的拜上帝会成员,全部用电推子将猪尾巴给推了。
如今这些人,都是脑袋上裹着块布,敲锣打鼓的在桂平县各处村镇之中传播信息。
“五日之后的午时一刻,金田村西边犀牛岭聚会~”
“只要是人到了,无分男女老幼,一人发一颗鸡子,还能混碗米粥喝~”
“老少爷们,一定要去啊~”
如今秋收已过,正式步入了农闲时节。
各地的粮长与税吏们,早已经是将百姓们敲骨吸髓榨了个干净。
尤其是那些放债的,地主乡绅与和尚们,指使着地痞无赖,打行丐群们逼债。
各种惨剧数不胜数。
虽说是刚刚结束秋收,可百姓家中却是一贫如洗。
一年的收入,除了种粮之外,几乎都被一扫而空。
平日里只能是依靠红薯土豆野菜渡日。
众所周知,红薯这些东西吃多了,放气是小事,真正难受的是反酸水,顶到喉咙眼的那种酸水。
艰难活着的百姓们,见着拜上帝会免费发放的鸡子,自是感激不已。
他们拿到了鸡子并不是自己吃,而是去换取杂粮甚至是陈米。
虽然同样不好吃,可至少比天天吃红薯强。
林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免费发放一次鸡子,桂平县各处村镇的百姓们,早已经是逐渐习惯。
很多人都开始做准备,等着三天之后就去金田村。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到了官府的耳中。
桂林城内,广西巡抚郑祖琛,急忙招来了广西提督闵正风商议此事。
“职司拜见抚台大人~”
“中台钧安~”
闵正风撩起袍子,行了半礼。
虽说提督是从一品,巡抚是正二品。
从品级上来说,提督高于巡抚。
可问题是,自儒家大兴之后,几乎历朝历代都是文官压制武将,文贵武贱。
见面的时候,反倒是品级高的提督,要向巡抚行礼,自称职司,尊称大人,问候钧安。
当然,这只限于汉官之间。
若是换成螨清殖民者,那就是主子与奴才了。
“润平无须多礼。”
广西巡抚郑祖琛,受了半礼之后,招呼闵正风落座。
自有貌美丫鬟上前奉茶。
待到走完了流程,郑祖深方才谈论正事“浔州府多有乡贤遣人来送信,言及拜上帝会众意图不轨。”
“润平,可有对策?”
闵正风知道巡抚大人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身为提督,是此事正管。
可他也没办法,有苦衷啊。
“抚台大人明鉴。”
闵正风当即叫苦抱怨“职司并非不晓事,实在是如今已然无兵可派。”
“广西这里,本就驻军不多。”
“如今天地会的反贼,不断的聚众造反,甚至发大军围攻梧州城。”
“省内能调动的兵马,除了守着桂林城的,几乎都调去解救梧州去了。”
“各地还有白莲教在活动,官军早已经是疲于奔命。”
“那拜上帝会,据说有会众数万,急切之间哪里还能派的出兵马。”
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
广西本就兵少,如今有着更重要的梧州需要解救,乡野的拜上帝会,只能是暂时放过。
毕竟梧州是大城,名城。
若是落入了反贼的手中,皇上与朝中诸位老爷,可不会轻饶了他们。
至于说守卫桂林的兵马,事关他们这些大员们的身家性命,当然不能轻动。
郑祖深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的好听,可你是个什么玩意,本官难道还不知晓?
闵正风身为提督,却以颇通文墨的儒将自居。
日常都是羞于谈武,对广西清兵疏于管训,造成兵力怯弱,军械残旧。
等到天地会起义时,闵正风作为全省最高武官,居然不敢督师出击。
解救梧州的大军,还是副将带去的。
此人就是个废物!
废物自己到不觉得自己是废物,甚至还给出主意。
“抚台大人~”
“不如行文制台大人,请他调兵如何?”
此言一出,郑祖深当即面露不悦之色,重重的哼了一声。
所谓制台,也叫制军,指的是总督。
总督就是总督某某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
闵正风提的这位制台大人,就是两广总督徐广缙。
他是两广总督,广西的事儿,本就是应该他负责。
可问题在于,徐广缙与广西巡抚郑祖深是对头,你死我活的那种对头。
徐广缙有意不向广西发兵发钱,事事掣肘,拆郑巡抚的台,就等着看郑巡抚倒霉。
这种情况下,想要请他帮忙?
闵正风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要不~”没有眼力劲的闵正风,又提了个行不通的建议“上奏朝廷?”
郑祖深不说话了,捂着脑壳叹气。
他从七品县令起家,官场打滚四十年,方才登上了巡抚之位。
朝廷里面的事儿,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早就给朝中的好友同党通过气了。
可皇帝喜欢听天下无事的粉饰之辞,朝中那群大臣纷纷告诫郑祖琛,不要将广西实情上奏,不要惹恼皇帝。
毕竟如今皇帝在圆明园养病,若是听了坏消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到没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外援是不要想了,只能是依靠广西自己。
可看着提督军务的蠢货,郑祖深感觉心口顶的难受,接连咳嗽,甚至咳出了血来。
他有咳血症,一激动就得出血。
几个美貌婢女急忙上前推胸抚背,还取来了一直备着的药碗,服侍老爷喝下去。
好一番折腾,总算是缓了过来。
郑祖深也不再废话了,直接下令嘱咐。
“在大瑶山备瑶的,浔州协副将李殿元是个能打的,就让他去。”
“再行文浔州府各地乡贤协助剿匪。”
“此事就这么定了。”
闵正风急忙追问“抚台大人,那开拔银子~”
绿营兵马,此时早已经烂透了。
各种弊端与明末的明军几乎没什么区别。
想要让他们出兵去卖命打仗,开拔银子自是少不了,还得补上一部分拖欠的饷银。
否则,桂林城都出不去!
郑祖深捂嘴,被气的险些又要咳血。
好不容易忍住了,也只能是嘱咐“你且去寻藩台,从藩库里提一万五千两银子出兵。”
广西很穷,可如今秋收没多久,藩库里还是有存银的。
当然,这些存银都有各自的去处,大部分都会落入各级官吏的口袋里。
可现如今事情紧急,只能是先行挪用了。
毕竟绿营兵拿不到银子,是绝对不会出动的。
“制台大人~”
闵正风有些犹豫开口“太少了些。”
“还要筹备军粮枪炮,修缮刀枪盾牌,打造各式物件~”
“住口!”郑祖深勃然大怒“这些本该你等军伍自备之物,何故来寻我?”
“只有一万五千两,多一两银子都没有!”
“事若不成,本官必当上奏朝廷,参你一个畏缩无能,纵寇养宦之罪!”
说罢,他也不再留面子,直接冷着脸端起了茶碗。
端茶送客~
闵正风没办法,只能是灰溜溜的告辞离开。
绿营是真的烂透了。
克扣军饷,贪墨成风,盗卖倒卖无数。
闵正风想要多弄些银子,甚至填补一下军中亏空。
郑祖深哪里会吃这个亏!
真当他四十年官场是白混的?
回去了的闵正风,先是去寻藩台布政使批条子,领银子。
条子上是一万五千两,可领出来的只有一万两千两。
毕竟这是规矩,只漂没两成已经是看在军务紧急的面子上了。
这笔款子,耗时三天方才紧急送到大瑶山下。
到了浔州协副将李殿元部营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万两。
毕竟绿营自提督起的诸位老爷,也是要走规矩。
已经是看在要打仗的份上给面子了,老爷们只分了区区两千两银子。
李殿元部,其实是备瑶的。
这个瑶,指的是瑶人。
雍正推动改土归流,夺取了许多土司的权力,由此引发了大量的反抗与起义。
这其中瑶人的反抗极为激烈,持续时间很是漫长。
由此,就是催生出了备瑶,就是时刻准备着应对瑶人的起事反抗。
在烂透了的绿营军中,因为长期处于随时作战的状态,这些备瑶兵们,还是有那么一些战斗力的。
收了银子与命令的李殿元,先是自己扣下了两千两银子。
之后召集将佐们军议,大家又分了两千两。
最后剩下的六千两银子,分在了九百个号衣绿营兵头上。
每人分个几两银子,也算是笔收入。
至于粮食枪炮损耗火药军资等等,只能是到地方之后,请当地的乡贤们‘踊跃捐助’了。
大瑶山距离金田村不算太远。
李殿元带着九百多个号衣兵出发,一天时间就抵达江口镇宿营。
绿营兵是没有甲胄的,因为他们是汉兵。
螨清殖民者用他们看家护院,却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拥有反抗的实力。
所以,绿营兵的军卒们,都是只有一身的号衣。
派人联络地方乡贤,索要物资的同时,要求乡贤们带上团练人马,明天一早一起奔赴金田村。
而第二天,正是林道召集各处村镇百姓聚会,分发鸡子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