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独自一人走下了无名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紫阳尊者的一生绝对称得上波澜壮阔，影响深远。
最后死在陈长生的手上，也算是了结了他“罪恶”的一生了。
真的罪恶吗？
至少对于陈长生来讲，他是被紫阳尊者算计过很多次，让他出手杀掉紫阳尊者，也算理所应当。
山下已有两个人在对立，一是跟随陈长生而来的水灵儿，另一个则是如今人道盟盟主白慕道。
人道城距离无名山本就不远，紫阳尊者的死虽然没有闹出动静来，但白慕道还是在第一时间有所感应，毕竟是昔日的师徒关系。
随后白慕道便瞬间赶来，见到了水灵儿，便也知道杀掉紫阳尊者的人是谁了。
“紫阳尊者已经死了？”
“嗯，魂归天地，反哺世界了。”陈长生回答。
“那也好。”白慕道点点头：“死前还能了结一段因果，对于他而言，也算不错了。”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薄情，毕竟死者是白慕道的师父。
但事实上，紫阳尊者或许早就心存死志了。
面对陈长生的问责，他没有任何推诿的打算，即使陈长生说要杀了他，他也坦然接受。
再者。
化神尊者寿命两千，但是如果常年待在洞天之内，便能放缓自身寿元的流逝，活出远超两千年的时间。
不过，直到陈长生上到无名山上，碰见紫阳尊者为止，紫阳尊者这四百年里一直都在现实中待着，并未遁入洞天之中。
也就是说，紫阳尊者根本没有延长自己寿命的打算。
他突破化神的时候就是卡着千年大限，之后又与道真宗对峙了近百年，创立人道盟后，如今又已经是统一历九百年了。
即使陈长生没有来，紫阳尊者应该也活不过下一个百年了。
这一点，陈长生清楚，白慕道也清楚，所以她才这么说。
“许多年没见过你了，话说这是你成为化神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当初我还是怀着见你最后一面的心情去找你的呢！”
陈长生撇开紫阳尊者的话题，对着白慕道笑道：
“你的变化可真大啊，现在过得如何，你的理想……顺利吗？”
“当然不算顺利啊。”
谈及自己的理想，白慕道的脸上并未展露出喜色，和常人的夸夸其谈不同，白慕道面露苦涩：
“世界上的弊病太多了，我即便成就了化神，也不是无所不能，更不可能让每一个人的人心都如我所想的那样变化。”
“不过，任重而道远，即使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路途，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倒是你们，整日到处逛，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陈长生道：“飞升。”
白慕道露出同样疑惑的神情：“飞升之路不是已经被龙右堵塞了吗？此界的人出不去，上界的人下不来……哦，不对。”
“如果是你的话，不论如何都会有办法的，这一千年来，你其实就是在寻找飞升此界的办法吗？”
陈长生没有纠正白慕道的误解，只是说道：
“总之，我就是有飞升的办法了，此界修行到化神已是极限，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若是不想留在此界化作黄土，就只能飞升。”
陈长生看向白慕道，向她发出了邀请。
“所以，你想要飞升吗？如果想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上界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多一个人，终究是多一个帮手。”
“这……”
飞升当然是个很诱人的选择，这让白慕道迟疑了片刻，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还是算了吧，相比于飞升求仙，寻觅自己的逍遥，我还是更想要留在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改造成我理想的模样。”
陈长生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点点头道：“这都是很好的选择。”
白慕道像是回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开心地笑了笑，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在梁国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碰见了龙右，龙右给我了一个判词，你还记得吗？”
“让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力的理想，你生于此，亦会亡于此。”
虽然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但陈长生并没有多费功夫就回想了起来。
“是啊，我因此成就化神，也会因此死于化神，这就足够了，龙右没有说错。”
陈长生点点头，附和道：
“龙右说过的话，基本上还没有错过呢。”
随后，他动身来到水灵儿旁边，向着白慕道摆手说道：
“那么，再见，白莲尊者，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白慕道微微抬头，灵动的眼睛盯着陈长生，眨了眨眼，一股苦涩的情绪忽地涌上了她的鼻尖。
这世间的很多事是不遇见就不会有感触的。
陈长生故人凋零，白慕道又何尝不是呢？
紫阳尊者死后，在这个世界上，白慕道年轻时认识的，至今还活着的人，也只有陈长生了。
在他与她的人生中，他们在一起的经历，也着实不容忽视。
如今真的彻底告别，白慕道也有些落泪的冲动。
白慕道喜欢陈长生吗？
应该是吧，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们之间的情谊，与其说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更应该说是认识许久而产生的友情。
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可是各持一词，互看不顺眼的两人呢！
白慕道看着陈长生，她亲眼见证了陈长生从刚刚结丹成功的小修士，变作了如今修为化神圆满，一念之间便能撼动世界的大能。
“那真的再见啦。”
她说。
随后转身，并没有一瞬消失，而是迈开步子慢慢走。
有些时候，即使能够一念千万里，也不比慢步走要好。
“滴答”
泪水从脸庞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