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后的天带着一丝凉意,雨水打在宫殿之上,顺着琉璃瓦滴落在地板上,显得十分阴郁。
文华殿中,太子居中位,两边坐着徐王,小燕王,曹国公以及都察院,刑部的主官。
而中间站着一人,身穿布衣,神情憔悴,如今的杨士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西南半岛的乱臣贼子如今都已伏诛,现在皇帝也回来了,开始清理朝堂了,不过,皇帝始终都没有出面。
“记得还在江西老家的时候,犬子杨稷在闹市横行,打死了人,被官府缉拿,那个时候,他也就十几岁的年纪……”
杨士奇苦笑一声,缓缓说道:“我自幼丧父,家母带着我改嫁,从那之后,我就改了姓,跟着养父姓罗……”
“后来,罗家祭祖,自己做了土像,祭拜杨家的祖先,被养父看到,说我不凡,将来必成大器,恢复了我原本的杨姓!”
李景隆趁机插嘴道:“知道为什么你养父要恢复你本姓吗?”
杨士奇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从小虽算不上聪慧,但好读书……”
“你错了!”
李景隆正色道:“你的养父你怕成为第二个范文正公,你怕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为难,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可又有几个养子能做到的!”
一句话让杨士奇老脸一红,自觉羞愧。
“你继续说吧!”
大胖和杨士奇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二人有很大的友情,还是替他说了一句,也不想让这位好友太难看。
“哎……”
杨士奇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或许是自幼丧父的缘故,没有得到父亲的指点和关心,等我有了儿子,便加倍的疼爱,这也导致了杨稷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子……”
都说慈母多败儿,慈父要是惯孩子,那更会惯的没边。
“杨稷杀了人,按大明律,当问斩,无话可说,我虽然于心不忍,可也救不了儿子,而且,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那个时候的杨士奇确实是忠正之人!
朱允熥趁机问道:“后面有人打通关系,把杨稷给救了,这个人是谁?”
“是闽地巡按御史柳华,出身桐庐书院!”
事到如今,杨士奇也没什么隐瞒的了。
太子皱眉问道:“桐庐书院是?”
李景隆开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个桐庐书院就是当年策划南北榜案……此事说来话长了!”
太子眯着眼点头,吩咐道:“记下来,这个柳华现在何处?”
“回殿下,柳华现在是山东布政使,在任!”
“呵……”
太子冷笑一声,好家伙,都干到封疆大吏了。
“继续说吧!”
后来,杨稷被无罪释放了,杀了人都没事,这就让他越来越飞扬跋扈,目无王法。
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在当地就是一霸,手上七八条人命,当地官府硬是给压了下来。
当然,杨士奇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通到地方按察司的关系。
再后来,杨士奇入仕,他本想一心辅佐皇帝,有一番作为,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名臣。
但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情分,别人帮你,那一定有所图。
永兴皇帝对江南士绅实在太苛刻了。
多年以来,官员多次上奏朝廷,以各种理由上奏,江南地区减免赋税,海商税,增加科举士子名额,恢复士绅优待,罢免乡官制度等,永兴皇帝皆不准。
而杨士奇就是背后整个江南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而杨士奇的软肋,就是他那个没出息且坏事做尽的儿子杨稷。
既然明的不行,就得来暗的,而皇帝御驾亲征西南半岛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杨士奇等人彻底暴露了。
听完杨士奇的讲述,大胖不禁唏嘘不已,摇头道:“不该啊,实在不该啊!”
“来人!”
太子下令道:“把杨士奇带下去吧!”
事到如今,没别的,查,抓,杀!
人散去后,坐在屏风后面的朱雄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一杯茶水入喉,消不散心中惆怅。
这些人藏的太深了,自己执政三十年,才发现一些端倪。
次日!
前往南方平叛的曹炳回来了,并向朝廷交了军报,与胡荣的调查结果一同送进了宫里。
审问几个叛乱头目,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这些叛乱都是有人扶持起来的,给钱给粮给兵器,许多地方官员皆有参与。
至此,背后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皇帝这一计,直接把潜在淤泥下的泥鳅全部炸了出来。
剩下的就是拿网捞了!
太子看着这些军报和调查结果,那是火冒三丈。
“来人,让马顺进来!”
锦衣卫百户马顺在扳倒杨士奇一党中颇为出力,被曹国公推荐给了太子。
“殿下!”
太子招招手,金忠将将一个木盘捧了过去,上面是一件飞鱼服,一把绣春刀,一枚腰牌,还有一份名单。
“殿下,这……”
太子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锦衣卫的新任北镇抚司镇抚使,专司诏狱,缉拿审问之权,按照名单拿人,从上到下,从地方到朝廷,凡是牵扯其中的官员,无论什么身份,一个都不要放过!”
马顺看着眼前的东西,仿佛在做梦一样,当即跪在地上叩首,激动说道:“臣叩谢殿下圣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荣这把刀不快了,朝廷需要一把真正的快刀了。
马顺这把刀快不快,就看他能不能把这事办好了。
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朝会外,朱雄英几乎没有去过尚书房,大多的时间都在陪小念和小如意一起玩,另外,还会去看看凉王的儿子。
“皇爷爷,咱们要去哪里啊?”
“咱们去五龙桥钓鱼!”
朱雄英慈爱的笑道:“晚上给你们俩做炸鱼吃!”
“嘿嘿,钓鱼去喽,皇爷爷,孙儿帮你拿鱼竿!”
小如意喊道:“我帮皇爷爷拿鱼篓!”
两个小家伙拿着东西,一蹦一跳的向前跑着。
“皇爷爷,快点来!”
“哎,来了,你们俩跑慢点!”
看着孙子和孙女,朱雄英的面庞上浮现出慈祥而沉稳的笑容,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隐匿着一缕淡淡的惆怅。
离别的时刻,已然临近,这一家人,日后恐怕难以再度重逢。
正因如此,朱雄英才将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尽数倾注于陪伴孙子和孙女嬉戏玩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