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又被林东凡这看似懊恼实则威胁的话语敲得寸寸碎裂。
李横波脸色铁青,握着黄金拐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死死盯着林东凡,胸腔剧烈起伏,却真的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肆意叫嚣。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再口出恶言,林东凡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绝对会把“狂犬病发作”当成理由,当场给他一顿好看。
林东凡仿佛没看到李横波那杀人的目光,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视线慢悠悠地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掠过噤若寒蝉的钱董,以及那两个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的保镖,最后又落回李横波身上。
“啧,李总,你这排场不小啊。”他语气带着点戏谑,“谈点事情,还需要这么多观众?”
李横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林东凡,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林东凡摊摊手,一脸无辜,“就是偶然路过,听说李总在这儿教育下属,顺便逼小姑娘脱衣服,特地进来看看热闹。不过嘛,现在热闹看完了,我有点私事想跟李总单独聊聊。”
他特意加重了“私事”和“单独”两个词。
钱董闻言,如蒙大赦,屁股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即将变成修罗场的鬼地方。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横波,用眼神请示。
李横波脸色变幻不定。他不想在林东凡面前露怯,但更不想让手下看到自己接下来可能面临的窘迫。他深知林东凡的“私事”绝不是什么好事。权衡利弊,他咬着后槽牙,极其不甘心地挥了挥手。
那两个保镖见状,微微躬身,立刻快步退出了包厢,还顺手将那扇被踹得有些变形的合金门尽量带拢。
钱董也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对林东凡和李横波分别点头哈腰:“李总,林…林先生,你们聊,我先出去,出去……”说完,几乎是踮着脚尖,溜出了包厢。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内外。
钱董站在灯光迷离的走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包厢门,里面此刻只剩下林东凡和李横波两个人。
强烈的后怕与好奇交织在一起。
林东凡想干什么?他会对李横波动手吗?李总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会不会……
各种念头在钱董脑子里打架。他左右看看,走廊尽头有会所的保安在观望,但显然没人敢过来过问这间包厢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强烈的、想要掌握一点内幕消息的欲望,或者说,是想要抓住李横波可能被羞辱的把柄的念头,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记得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巧精致的听诊器——这是他用来在关键时刻“检查”自己心脏,以便在酒桌上装病脱身的道具之一,此刻却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场。
钱董做贼似的再次左右张望,确认没人特别注意他这边,他迅速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个听诊器,将听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合金门板上,耳朵塞入了耳塞。
门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并非完全隔绝。通过听诊器的放大,里面的声音变得隐约可辨。
起初是一片死寂,这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慌。
然后,是林东凡那带着笑意的,似乎是在劝解的声音响起,但内容却让钱董毛骨悚然:
“李总,你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沙发上。
“李横波,我给你脸了是吧?”林东凡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股寒意仿佛能穿透门板,“网络上的那些脏水,是你泼的吧?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的主意?”
李横波的声音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但因为距离和隔音,听不太真切,只能捕捉到一些碎片:“……林东凡!你……敢动我……林家……不会放过你……”
“啧,又拿林家吓我?”林东凡轻笑一声,“我现在就是个被你抹黑了前途的平头百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我怕什么?”
紧接着,是一阵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音,似乎是谁拿起了酒瓶。
然后,钱董清晰地听到了林东凡陡然拔高的、充满“惊愕”与“关切”的劝和声,这声音与他话语里的内容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李总!李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怎么能用酒瓶拍自己的脑袋?!”
“快放下!快放下!哎呦喂,这多疼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自残呢?!”
钱董听得目瞪口呆,头皮一阵发麻。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酒瓶绝不可能李横波自己往头上拍的!
“呜——!!!”
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沉闷而痛苦的惨嚎猛地穿透门板,钻入钱董的耳膜。那声音属于李横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屈辱。
“啪嚓——!”
这是酒瓶狠狠砸在什么东西上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不知道是砸在了李横波的头上,还是砸在了茶几上。
“嗬……嗬……”李横波似乎在倒抽冷气,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林…东凡……你……”
“我什么我?”林东凡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还带着点无奈,“李总,我都让你别想不开了,你怎么就不听劝呢?看看,脑袋开花了吧?哎,这‘生命之水’瓶子还挺硬。”
“砰!哗啦——!”
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这次听起来,像是整个水晶茶几被掀翻了,果盘、酒杯、冰块洒落一地。
“啊——!!!”
李横波的第二声惨叫比刚才更加凄厉,中间还夹杂着身体撞击在沙发或者墙壁上的闷响。
门外的钱董,拿着听诊器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刚干掉的冷汗又冒了出来,顺着肥腻的脸颊滑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偷听,而是在亲临一场单方面的、残忍的暴力处刑。林东凡那每一句“劝和”,此刻在他听来,都像是地狱传来的丧钟,敲得他心胆俱裂。
里面那个林东凡,根本不是人!是魔鬼!他不仅动手,还要用这种诛心的方式,把施暴扭曲成李横波的“自残”!
包厢内,林东凡看着蜷缩在沙发角落,额头鲜血直流,浑身沾满酒水和水果残渣,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李横波,慢条斯理地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手。
李横波的那条瘸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刚才似乎又被“不小心”重点照顾了一下,此刻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林东凡,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但更多的,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林东凡俯下身,凑到李横波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死瘸子,给你个忠告。断一条腿,只是让你走路姿势特别点。要是再把爪子伸到我或者我朋友面前……”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横波另一条完好的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冻结的寒意:“我不介意让你以后,爬着走。”
李横波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一刻都被这赤裸裸的威胁压了下去,只剩下无边的寒意。
林东凡直起身,像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脸上又挂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门口方向,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听:
“李总情绪不太稳定,非要自残,我也拦不住。算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说完,他不再看死狗一样的李横波,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向门口。
“吱呀——”
包厢门被拉开。
正贴着门板偷听得入神、浑身冷汗淋漓的钱董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栽进去。他慌忙站直身体,手忙脚乱地将听诊器藏在身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林东凡仿佛没看到他藏听诊器的小动作,只是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迷离的走廊灯光下,显得高深莫测。
“钱董还在啊?”林东凡语气温和,“李总说他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反思一下人生。你最好别进去打扰他。”
钱董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不打扰,绝不打扰!”
林东凡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门口如同门神般的老八,径直朝走廊外走去。
直到林东凡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钱董才敢大口喘气。他惊魂未定地探头朝包厢里望去——
只见包厢内一片狼藉,水晶茶几翻倒在地,碎玻璃和酒水、水果混在一起,一片污秽。李横波瘫在沙发角落,额头红肿破裂,鲜血混着酒水糊了半张脸,昂贵的西装皱巴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那条瘸腿姿势怪异,他整个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这副凄惨的景象,与几分钟前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李横波判若两人。
钱董猛地缩回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
他知道,今晚过后,很多事情都要改变了。林东凡这条“疯狗”,比他想象中还要狠辣、狡猾和可怕。他用最直接、最野蛮,却又带着诡异“规则”的方式,彻底撕碎了李横波的嚣张,也狠狠震慑了所有旁观者。
而他自己,这个目睹了一切的旁观者,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钱董感到一阵深深的茫然与恐惧。他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听诊器,这东西,现在感觉像个烫手的山芋。
走廊里,依旧回荡着其他包厢隐约传来的歌声和笑闹声,但在这扇紧闭的合金门外,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名为恐惧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