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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二老对视良久,堂中一时寂然。

    「啊,」林昭然忽想起什么,「琪琪亦由我照料。」

    此言自然引得二人愕然相顾。

    「照料琪琪是何意?」母亲缓缓问道,「她何需旁人照料?」

    「总得有人教她术法,废了你们准备的那桩荒唐婚约。」林昭然语气平淡。

    母亲霎时满面震怒,怔忡片刻后骤然爆发:

    「你这小孽障!」她厉声斥道,「根本不知自己在胡说什么!」

    古怪的是父亲竟笑出声来,兀自摇头。

    林昭然虽惑,暂未深究。

    「在我眼中此事再明白不过。」林昭然不为所动。

    「你的人生我们尚可纵容,但无权——绝无权干涉我教养女儿!」母亲怒喝着逼近他,「越矩了!林安,你说句话!」

    「我?」父亲故作惊讶,「不是说好由你谈么?」

    母亲毒辣瞪视他一眼,显是秋后算账之意,却未再逼迫。

    「你不知何为对琪琪最好,林昭然。」母亲警告道,「莫要多管闲事!」

    「若得不到合理解释,我仍会坚持己见。」林昭然道。

    「纵是兄长亦不能夺人子女!」母亲怒道,「我们可以报官!」

    「但你们当真会么?」林昭然反问。她略退缩半步——彼此心知她不会。「何况那婚约本就未必合法。」

    「婚约之事……尚可商榷。」母亲焦躁地在室中踱步道:

    「你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个口头约定,并非律法文书。我们岂会不顾琪琪意愿强逼?但术法绝不可碰!无论如何都不能教她修习术法!」

    「为何?」林昭然蹙眉。

    「我是在为她着想!」母亲转身喝道,「你可知她的血脉渊源?可知我母亲是何等人物?」

    林昭然面露不解。

    她的母亲?

    这与外祖母有何干系?

    他只知她们关系不睦,却从未听闻什么骇人之事。

    何况外祖母已过世多年。

    「等等,」他道,「您是说——」

    「她是个巫修!」母亲抢先道出:

    「她是个巫修,还为此得意非凡!从不容人忘却此事!曾有主顾想赖掉丹药钱,她竟扬言要往镇中水井下毒——就像古时巫修遭人轻侮时做的那般!」

    林昭然神色一僵。

    「你根本不知身为巫修之女是何滋味。」母亲继续道:

    「儿子倒无妨。巫修从不在意男丁,世人皆知。她们坚信术法凭母血传承,唯有女儿能延续血脉。」

    林昭然挑眉。

    为何她们——

    「我不知她们为何如此坚信!」母亲似看穿他心思道:

    「也从不想知道!只盼她别再整日念叨巫修之事,容我过几天寻常日子。

    可她偏不,以致周遭人人都视我为吸魂夺魄、蛊惑人心、善使毒物的准巫修。

    若琪琪修习术法,必遭同样命运。」

    「母亲……」林昭然轻叹。

    「能嫁给你父亲实属万幸。」母亲道。

    「你自己也是良配。」父亲咧嘴笑道。方才母亲倾吐积怨时他一直沉默,此刻似觉插话无碍。

    母亲却未理睬——大约仍在恼他先前推诿之言。

    「我女儿不必为前程忧心,无须凭运气觅得佳婿。不会有人见她便避走道旁,或无端散布恶毒诽谤。」母亲续道:

    「与我母亲不同,我竭力远离家族宿命。只要她以我为鉴,远离术法相关之事,任何寻衅者只会显得心胸狭隘。可若她修习术法,一切就全毁了!」

    「您未免过虑。」林昭然指出。

    「何必冒险?」母亲反诘,「若她早早嫁入富贵显赫之家倒也罢……可你既已反对此路,我们还能如何?」

    林昭然凝视着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一面。莫非这便是她如此执着于家族声誉与社会地位的缘由?

    他看向父亲,对方却异样地目光游移,拒不与他对视。

    虽未明言,林昭然已读懂其意:此事他须独自面对。琪琪是母亲的心结,除非万不得已,父亲绝不会插手。

    「若琪琪不愿依您计划行事呢?」林昭然缓缓问道。

    「她才九岁,」母亲道,「根本不知自己要什么。」

    「可她不会永远九岁。」林昭然指出。

    「待她年长些,我们可再议此事。」她斩钉截铁道,「你也不是九岁便开始修习术法的。」

    此言确有其理。

    坦白说,他本不愿在此事上过分相逼,提出质疑主要为试探母亲反应,未料引出这番剖白。

    况且琪琪虽口称想学术法,却心性浮躁,未必耐得住修行之苦。

    最重要的是,那桩婚约既非正式,父母也不会强求。

    他虽不敢断言教琪琪术法必是良策,却深知她憎恶那桩婚约。

    「也罢,」林昭然终道,「我所知有限,暂且收回前言。」

    「你当然该收回!」母亲余怒未消,但见他不再反驳,火气渐消道:

    「谁给你底气对我指手画脚?连你父亲都不敢干涉我教养女儿,你这乳臭未干、未尝情事的小子倒想教我做事?若你觉得——」

    这场训诫怕是还要持续许久。

    余光瞥见父亲正望着此景,唇边浮起幸灾乐祸的浅笑。

    林昭然暗叹。

    是了,这定然还要耗上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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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了这宝珠的新功用。」张明远道。

    林昭然停下手中正在雕琢的金属花形构件,投去探究的目光。

    「新功用是何意?」

    「我是说,完全不同于其行宫之能的用途。」张明远将宝珠在掌中转了转,「你看,持此珠尝试这般……」

    费了些工夫,张明远才将触发新功能之法阐明。

    毕竟林昭然与宝珠的感应方式与张明远截然不同——后者全凭本能,几近自发,而林昭然须主动探寻与之共鸣之法。

    终是成了。

    他以张明远所悟的新法连接宝珠,霎时感应到……某种空寂之境?

    「古怪。」林昭然沉吟道。

    「确然,」张明远应和,「但我仍不知此物效用。」

    「我亦不明。」林昭然稍加探察后便将宝珠递回,「继续琢磨吧,你应比我更易勘破玄机。」

    何况张明远确有更多闲暇研习此珠。

    轮回将至终局,待办之事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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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轮回溯行将终结。

    总体而言,林昭然视其为丰硕之局。

    从流放岛据点夺来的传送门稳定框架研究成果远超预期。

    如今他已知晓此门铸造时用了非常规之法——流放岛修士未在框架上镌刻必要符箓,反以无数灵丝将术式直接织入架构。

    研究者须将框架层层剥离,方能记录灵丝排布并尝试破译。

    可惜虽延请众多能士参与,仍未能参透其运作原理。

    若此门尚维持着空间通道或有一线希望,但眼下……绝无可能。

    然这终是开端。

    重要根基已奠定,后续解析必将事半功倍。

    此番未强取活跃传送门反倒是幸事——若真得手,他们定不敢如眼下这般拆解研究,诸多关键洞见便永无揭晓之日。

    审讯苏德亦获成功。

    虽则此人知晓太多机密,他与怀圭已商定未来轮回继续掳掠之策,但眼下所得已极为可观。

    譬如林昭然终解开了其异变之谜。

    苏德虽精于结界术与魂术,兼涉多方术法,斗战之能却平平。他自知此弊,故决意借化形术弥补缺陷。

    然他过于自负,竟妄图融合数种妖兽魂魄,炼出集众家之长的骇人造物……再与之相融。

    据怀圭所言,此仪式未令其当场癫狂或化作肉泥已是奇迹。

    姑且算部分失败——化形几乎失控,迫使他时刻压制异变。

    然每逢心神激荡,控制便渐趋崩坏,反噬其心志……

    虽化形之术多告失败,却赋予其惊人韧性。

    其所融妖兽中既有青面魈,亦有龙族,余下三种皆属难灭之属。

    林昭然想到若容其完全化形,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收获是得知此前调查入侵者时,遗漏了部分与创世龙教关联之人。

    因他们名义上并非教徒,甚至被刻意与已知教徒隔离,以确保表面清白。

    其中不乏讼师、小吏乃至一位显赫父母官。

    虽无暇细查,且料想他们对解构入侵计划助益不大,林昭然仍暗记于心,以备将来彻查。

    夏祭之日终临……却无袭击发生。

    流放岛势力持续撤离,创世龙教按兵不动,天坑中囚禁的太古凶灵亦未现世。

    然轮回仍如期终结。

    林昭然醒转于栖云镇,耳畔传来林琪琪的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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