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识心中几乎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在这海府城这种偏远的沿海之地,竟会隐藏着一位化仙修士,要知道,在整个东洲,能踏入化仙境的修士屈指可数,即便放眼整个修真界,能跨越应劫之劫、成就化仙者,皆是镇压一方、号令一宗的存在,那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却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他冷月门在东洲虽非顶尖宗门,但也是一方霸主,八星宗门的地位,让他们在修真界横行惯了,一个应劫修士放眼四方,已可号令万里海疆,至于化仙修士?那简直就是传说,冷月门门主鱼不识自诩修为高深、见识不凡,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连思维都停滞,只是本能地跪伏着,浑身冷汗直流,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东洲最南边的海府城,一个小小的酒楼之中,触怒了一位化仙修士。
洛豪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冷漠而从容,他轻轻放下酒杯,目光扫过鱼不识等人,就像在看一群毫无意义的蝼蚁,声音淡漠至极,却仿佛从九天之上坠落,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
“滚。”
仅仅一个字,便如同天道在宣判。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整座灵息楼的空间都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气浪从洛豪身上缓缓散出,冷月门的几名修士只觉得胸口被山岳般的压力碾压,体内真元疯狂震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那种来自灵魂的恐惧,让他们几乎忘了逃跑该怎么做。
鱼不识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他从洛豪那一声“滚”中,听出了不容抗拒的命令,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意——那是一种完全的蔑视,那种蔑视,就如同天神看着地面上的一只蚂蚁,随口说一句“走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谢前辈不杀之恩!谢前辈!”
鱼不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叩头,声音颤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砰砰”闷响,神魂都在颤栗,他不敢再多停留半息,慌忙对身后的几名长老怒喝,
“走——全部给我滚!”
冷月门众人如蒙大赦,连灵息楼的门都顾不得推开,直接以遁光的姿态从窗户冲了出去,化作几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灵息楼中,再次恢复寂静,只是那种寂静,却不同于方才的紧张,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令人几乎不敢呼吸的敬畏。
洛豪并未理会他,在他眼中,这一切不过是尘埃落定,冷月门的掌门也好,那些长老也罢,都不过是修真长河中的一粒微尘,他收回真元,微微抬头,目光穿过灵息楼的窗外,看向那无尽的天际。
他很清楚——冷月门的傲慢,并非个例,这种自恃权势、仗势欺人的风气,在整个东洲乃至北洲都比比皆是,这是环境造就的狂妄,冷月门之所以嚣张,是因为它在东洲横行无忌,放眼整个东洲,应劫修士已是无敌的象征,而他们自以为是、肆意妄为,只是因为从未见过真正的强者。
若是在南洲,那些高高在上的八星宗门,根本不敢这般狂傲,南洲九星宗门林立,化仙修士更是层出不穷,在那里,一个应劫修士连做门派杂役都嫌修为太低,不同的层次,决定了不同的目光。
在北洲,应劫修士是传说;在东洲,应劫修士是霸主,而在南洲,应劫修士,不过是被差遣的小卒,冷月门之流,不过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直到遇到真正的力量,才明白——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井底之蛙的幻梦。
鱼不识一脚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随即,他回头看了一眼灵息楼那层楼阁,目光中满是复杂、惊骇与不甘的交织。
“化仙修士……”
他心中暗暗咀嚼着这三个字,喉咙却如被烈火灼烧,冷月门的四名修士一路疾行,遁光破空而去,等他们远离海府城的天际后,鱼不识脸上的谦卑与惊恐终于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墨的杀意与屈辱。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另外三人冷声喝,
“你们三个——立刻回宗门,将今日之事禀告各峰长老。让他们立刻封锁宗门消息,不许外传半个字!我去请长孙前辈与慕容前辈出关!”
三人听得一惊,脸色同时变了,他们当然知道鱼掌门这话的真正含义——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就此罢休!
“掌门,那……那可是化仙修士啊!”
其中一人小声提醒,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鱼不识面色铁青,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我知道!但此人若真是化仙修士,何以会隐身于海府城?他若非重伤垂危,便是遭遇劫难、修为受限,否则怎会在东洲这种地方出现?只要请出两位前辈,便有一线机会!”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神情惶然,却不敢再多言,只能抱拳领命,化作三道遁光朝不同方向飞去,鱼不识伫立半空,目光阴沉如夜,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要查清那人的来历!若真是南洲修士,那也要知道是哪一脉的力量!
此时,灵息楼中已恢复平静,宦郭林这才走了上前,神情恭敬无比,躬身行礼,语气里再无先前的狂傲。
“晚辈宦郭林,方才不知化仙前辈驾临,多有冒犯,罪该万死。还请前辈恕罪!”
洛豪看着他,目光平淡如水,对于宦郭林这等人物,他并无厌恶,反倒有几分欣赏——敢在冷月门面前出言相护的人,在这修真界中并不多,他微微一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青玉酒壶,壶身灵气流转,香气如云雾般散开。
“这壶酒送你吧。”
洛豪淡淡开口。
“啊——?”宦郭林一怔,整个人愣在原地,那是——云水泉灵酒,他刚才才亲眼见过的仙品灵酿,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就已是天大的恩典,却没想到这位前辈竟还赐他此物。
“这……这怎敢……”
宦郭林口中说着“万万不敢”,可目光却早已被那酒壶中的灵光牢牢吸引,连灵魂都在颤动,他伸手去接,却又犹豫地收回,满脸羞惭。
“前辈赐物,晚辈受之有愧,只是——这酒……这酒香,怕是连仙人都舍不得饮啊。”
洛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他看似神情平淡,实则心中早已无暇停留,此行之事尚未了结,他心头惦记的,是那被破坏的传送阵。
“走吧。”
他收起酒杯,站起身来,声音平静如初。
“把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南洲。”
宦郭林微微一震,心中暗自想着果然——这位前辈,来自南洲!
“洛前辈,”
这时,骆秋月轻声开口,她早已察觉洛豪的心境不再平和,便试探着问了出来,
“您若有要事在身,我们不便打扰。不若这样——您去处理事务,我就留在此地等候前辈和冰茹妹子回来再同行?”
她说这话时,语气温婉,却透着谨慎与分寸,她不是愚人,自然能感受到洛豪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也知道此行或许并非凡俗之事。
胥氏兄弟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直到骆秋月开口,他们才立刻醒悟,胥峰意连忙点头附和,
“骆姐说得是。洛前辈若有要务,我们留在海府城静候便是,不敢添乱。”
唯有孔灵涵皱了皱眉,心中虽有不舍,却仍轻声开口,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跟前辈一起去。”
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许是因为她对洛豪那种莫名的信任。
洛豪微微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温意。
“罢了。”
他淡淡开口,
“大家一起走吧,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修复一个传送阵而已。”
洛豪离开海府城之后,驾驭着云影御空而行,一道柔和的灵光拖曳在天际,划破万里云层,宛如一抹流动的虹光,朝东洲腹地飞驰而去,他并未急速赶路,而是将速度压制在了一个极为平稳的程度。
洛豪低头看着云影上那几道身影,目光柔和了几分,寒冰茹静静地靠在一旁,衣袂轻舞,神情恬静,她从未有过这样的飞行体验,脚下万丈云海翻涌,远处的灵山与苍穹交织成一幅恢宏画卷,让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几分惊叹与向往。
胥峰吟和胥峰意两兄弟站在一旁,目光不住地向下方望去,东洲地域广袤,山脉绵延,灵气浓郁,他们一路所见,都是层峦叠嶂、灵雾缭绕的仙山宗门,忽然,胥峰吟抬起手,指向云影下方的一处山脉,神情微动地开口,
“洛前辈,那是狂刀宗。”
洛豪闻言一愣,眼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方山势雄伟,云雾翻腾之间,九座巨峰环绕中央一座如刀锋般的主峰,峰顶插天,寒光凛凛,隐隐可见一柄巨刀形状的石碑,散发着凌厉的刀意,整座宗门犹如一柄横卧天地的巨刀,锋芒毕露。
“狂刀宗?”
洛豪眉头微挑,略带一丝迟疑地问了出来,
“莫非是那个八星宗门?宗主成少华?”
还没等胥峰吟回答,胥峰意便抢先笑开口,
“正是。狂刀宗与之前前辈在海府城杀掉两名长老的冷月门,同属东洲三大八星宗门之一。只不过在这三家之中,狂刀宗的底蕴最浅,实力最弱。”
胥峰吟也连忙点头补充,
“是的。东洲共有三大八星宗门与一个九星宗门。金枪宗是三大八星宗门中最强的一个,冷月门次之,而狂刀宗最弱。不过如今冷月门两名应劫修士陨落,实力必然大损。若论未来潜力,狂刀宗或许真能乘势而起。”
洛豪听后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复杂。
“狂刀宗……”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神思不由得飘远,那是成志强的宗门,那个曾经刀意如狂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成长为应劫初期的修士,想到当年成志强谈及往事的模样,洛豪心中仍有几分感慨。
当年,成志强亲口说过——他的未婚妻丁晓红与师兄谢明亮走得太近,而他的父亲成少华不仅未曾维护他,反而在关键时刻站在了谢明亮一边,那一刻,狂傲如成志强的心彻底冷了,他一怒之下离开宗门,孤身横渡无量海,背负狂刀之名,却成了一个不归的浪子。
洛豪清楚,成志强虽然嘴上不提,但那段情事在他心中始终没有完全放下,丁晓红、狂刀宗、成少华——这些名字在他心底,终究是一根刺,而今,自己恰巧路过此地,怎能不去看一眼?洛豪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寒冰茹柔声开口,
“这里是小强的门派。那位成少华宗主,正是小强的父亲。当年小强因家门之事远走无量海,如今我路过此地,也该下去一趟,告知成宗主,他的儿子如今一切安好。”
寒冰茹轻轻点头,她早听洛豪提过成志强,知道那是他极为看重的朋友之一,便没有多言,胥峰吟与胥峰意也神情肃然,他们对“狂刀宗”这个名字虽有耳闻,却没想到洛豪竟与此宗门还有渊源。
“洛前辈所言极是,”
胥峰吟拱手笑着开口,
“既然是朋友的宗门,那更该去看上一看。成宗主若知前辈到来,必定亲自出迎。”
洛豪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所谓的迎接,只是心中想着,若成少华仍是昔年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此行恐怕不会太平静。
云影在高空缓缓下降,风声呼啸,灵光流转,宗门山势愈来愈近,那股强烈的刀意几乎刺痛了人的神识,山门外,几名狂刀宗弟子正在巡逻,忽然见到天穹中有光华降临,皆露出戒备之色。
洛豪站在前端,衣袂轻扬,双手负背,神情淡然如水,当云影停在狂刀宗山门外的一刻,整个山门气势仿佛为之一静。
“狂刀宗……”
洛豪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当年小强离去,如今我倒是先回来了。”
说罢,他迈步走下云影,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衣角轻扬,脚步虽轻,却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