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红听到那名长老的话,身子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情绪,但很快便低下了头,掩去了所有表情。
那名应劫中期巅峰的修士看似神态从容,实则隐隐透出一股掌控一切的气势,他抬手轻轻一挥,似乎是在赶苍蝇般,口气淡淡地开口,
“你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洛豪目光微敛,心中却越发警觉,他暗暗观察着丁晓红的反应,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丁晓红明明是即将成为宗主夫人的人,按理来说在宗门中应该是地位尊崇才对。
可无论是刚才那位香长老,还是眼前这位长老,对她的态度都显得极不正常——既没有尊重,也没有亲近,反而像是在提防、监视,甚至是控制她,尤其是她那畏缩的神态,更像是被人强行压制了意志。
就在这时,洛豪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丁仙子与我等聊得投缘,既然今日有缘相见,就让她陪我们一同说说话吧,也好叙叙旧情。”
那应劫修士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他原本已经要转身往偏殿内引路,却被洛豪的话硬生生截了下来,显然他没有想到,眼前这名看似平平无奇的青年,竟敢主动插言破局,短暂的沉默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呵呵……既然贵客如此说,那也无妨。晓红,你就一同进去吧。”
丁晓红闻言,低声应了一句“是”,却没有抬头,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仿佛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洛豪目光平静,心中却已经起了波澜,越是如此,他越能确认这里暗藏玄机,此地并不像是宗门迎客的地方——气氛太过压抑,太过诡异。
那名长老走在最前,洛豪等人紧随其后,一路往前,四周灵气充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似富丽堂皇,却没有半点人气,直到他们走到一座偏殿前,洛豪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根本不是狂刀宗用于迎宾的大殿,而是宗门东侧一处极少使用的偏殿。
偏殿的门口布有层层禁制,洛豪的神识轻轻一扫,心中微微一动,那是一座八级防御阵法,阵纹繁复,灵气流转间隐隐散发出一股压制神识的力量,虽然布置得极为隐蔽,但在洛豪这种层次的修士眼中,根本无所遁形。
“呵……好一个‘会客大殿’。”
洛豪在心中冷笑,表面看似平静如水,心中却已经将所有细节都铭记在心,他没有立刻揭穿,只是神色如常地跟了进去,顺手将自己的修为气息完全隐匿,胥峰吟、寒冰茹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虽然没有言语,但彼此对视间,心意已然相通——这“接待”似乎另有深意。
那名应劫修士将洛豪等人带入殿中后,先是客套几句,又亲自为几人斟了灵茶,态度恭谨却透着几分虚伪的笑意,他在主位的右侧落座,略一沉吟,才不动声色地问了出来,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真是我狂刀宗的荣幸。不知成志强师侄如今身在何处?这些年来宗内无人听闻他的消息,我们这些师兄弟也常常挂念。”
洛豪看着他,神色淡然,刚要开口答话,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浮夸的笑意,瞬间打断了场中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
“哈哈,听说师弟的朋友到了,我这心里可真是高兴啊!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也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亲自迎接才是。”
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两道身影,走在前头的是一个面容削瘦、眼神狡黠的中年修士,正是谢明亮——成志强当年口中那个“走得太近的师兄”,他穿着一袭深青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步伐间透出几分得意与轻浮。
在他身后,紧随而入的是香长老——那名中年女修神态恭敬,目光微垂,而真正让洛豪感到惊讶的,却是最后那名步入殿中的男子。
那是一名脑门微亮、气息沉稳如山的老者,他容貌清癯,背脊笔直,虽步履缓慢,却给人一种天地同在的威压感,那股威压并非刻意释放,却足以让殿中空气瞬间凝重了几分,毫无疑问——此人是一名化仙初期修士。
洛豪心中暗暗一惊,狂刀宗竟然隐藏着一名化仙修士?这在东洲已是不可小觑的底蕴,要知道,一旦踏入化仙,已不在凡俗修真门派的层次之中,能让这样的人物亲自出面,绝非寻常待客之礼。
他眼神微动,心中立即有了几分推测,多半是那香长老察觉自己修为深不可测,心生疑虑,于是请来了宗门中最强的存在前来“试探”一番,只是——堂堂化仙修士亲自现身,未免太过郑重了些,恐怕此行另有隐情。
那名化仙修士走入大殿后,目光淡淡一扫,视线最终停在洛豪的身上,那一瞬,空气中似有无形灵压荡开,仿佛要将洛豪的神识完全剥离,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洛豪仍旧面色平静,神态安然,连呼吸都未曾紊乱分毫。
“呵……”
那名老者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明亮这时也已走上前来,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眼神却在丁晓红身上停留了许久,他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语气略显轻佻,
“咦?晓红,你怎么也在这里?”
丁晓红神情一僵,连忙起身行礼,低声回答,
“启禀师兄,我是陪成志强的几位朋友一起前来的。”
声音轻微,几乎像蚊吟,显然心中极不安宁。
谢明亮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放柔几分,
“嗯,辛苦你了。等会儿我还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谈。”
谢明亮一副主人的姿态,转向那名老者恭敬开口,
“太上长老请坐,请坐!今日有成师弟的朋友到访,可得劳烦您亲自出面,真是让弟子受宠若惊。”
那名脑门略亮的化仙初期修士微微颔首,神情淡漠如水,语气平缓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威压,
“无妨,阳某只是略作闲步。只是没想到,这位小友的隐匿功法竟然如此深厚,连我也看不穿一丝一毫。东洲修界能有此手段的修士,可不多见。”
洛豪微微一笑,却并未急着回答,仍旧神情淡然地端起灵茶,轻轻抿了一口,动作平缓得近乎懒散,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暗暗警觉——此行之所以特意隐匿修为,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想借机试探狂刀宗的真实态度,若是他们确实如表面所言,对成志强尚存敬意,那便罢了;若是暗中另有图谋,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这毕竟是成志强的宗门,哪怕今日他已实力通天,也不好贸然行事,狂刀宗虽然只是八星宗门,但终究是成志强出身之地,是他曾经为之奋斗过、也被迫离开的地方。
若是自己一怒之下毁了这里,成志强得知此事,心里定然不好受,想到此处,洛豪的神色微微一敛,隐藏着心底那股冷意,仍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见洛豪没有立刻开口,那阳姓化仙修士也没有多问,只是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暗暗揣摩,又似乎什么都懒得管,随后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上首主位落座,衣袂微动,气息收敛如常,整个人就像一尊沉默的山岳,镇在那里,让人不敢生出任何轻视之意。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这时,那声音尖锐的修士终于开口了,他神色倨傲,脸上带着一丝做作的热情,声音里却透着淡淡的骄矜,
“呵呵,几位远道而来,真是贵客临门。我是成志强的师兄——谢明亮。成志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略微抬了抬下巴,目光略过众人,最后才又开口介绍,
“这位是我狂刀宗的福长老,宗中事务大多由他主持。”
那被称作“福长老”的修士也笑了笑,拱了拱手,笑容看似客气,实则带着一丝打量的意味。
洛豪淡然一笑,缓缓起身,抱拳回礼,
“在下洛豪,此番路过东洲,正好想探望成宗主,却未料他竟已英年早逝。闻此噩耗,实在让人唏嘘不已。成志强如今尚不知情——若让他知道此事,心中恐怕也会无比悲痛。”
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语气里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没有半分质疑的语气,却也让人听出了几分探意。
谢明亮神情一滞,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苦笑,语气也变得低沉,
“是啊……成志强离开宗门那年,正值我狂刀宗多事之秋。师父一向最疼爱他,原本希望他能继承宗门大统,可他却突然负气出走。师父既气又急,终日闭关修炼,结果心境失衡,修为反噬,最终……唉,陨落于化仙之劫。”
他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哀伤,似乎真在怀念故人,但那种哀伤在洛豪听来,却显得有几分虚假。
洛豪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将茶盏放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谢明亮,“又气又急?”——他心中冷笑。
他从成志强口中听到的故事,可完全不是这样,成少华固然严厉,却绝非那种因为儿子离开就恼羞成怒之人,更何况,当年成志强出走,是因门中长老干预婚约、偏袒谢明亮所致,成少华虽未明着阻止,但据成志强所言,他父亲在其中多半是迫于宗门之势,被逼无奈,那样的一个人,又怎会因为“气急”而走火入魔?这话听着,简直像是掩盖什么。
谢明亮见洛豪沉默不语,微微眯了眯眼,又装出一副惋惜之色,叹息着继续开口,
“其实,说来惭愧。如今宗门由我暂代主持,下个月便是宗门传承大典。按理说,这个宗主之位,本该由成志强来继承的。只是我这些年遍寻不见他的踪影,心中实在愧疚。若他能归来,我谢明亮立刻退位,让他执掌狂刀宗,这宗门终究是他师徒一脉传下的,我又岂敢僭越?”
他说得情真意切,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慷慨与无私,仿佛真是一个怀念故友、心系师门的宽厚长兄,若是旁人听了,定然要被这番言辞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