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牌位，宋裕神色虔诚的给祖宗上了三炷香。
“给你娘单独磕头。”
元祐帝突然开口，宋裕愣了愣，而后什么也没问，跪在蒲团上邦邦邦的嗑了三个响头。
屋内的气氛陡然安静了下来。
其实父子俩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元祐帝很少会提及到已故的发妻，以至于之前宋裕压根儿就意识不到宋时欢同元后长相的相似。
甚至紫宸殿里放着的元后画像，宋裕也都只大概看到过几眼。
更多的时候，都是元祐帝在一个人缅怀。
可今日，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时候，元祐帝突然有了无法抑制的倾诉欲。
“你娘是个特别好的人。”
元祐帝缓缓开口，看向牌位的视线满是悲伤，他那般灵动的发妻，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冰冷冷的牌位。
“她与我相识于微末，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宋裕就一直保持着跪姿，也不开口打断元祐帝的话。
“可成婚没多久我就开始四处打仗，把她置于危险之中，聚少离多，裕儿，你娘从未怪过我，每次我一回家总会有烧好的饭菜，你娘总心疼我在外吃苦，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你娘做的饭菜了。”
“我每次想到这些，我都觉得对不起你娘。”
元祐帝的目光缓缓从牌位挪至宋裕身上，“裕儿，你出生那天我特别高兴，我甚至还偷偷冲着上天磕头，感谢上天赐给了我一个和你娘生的孩子。”
“我也无数次想过若是那日你娘不曾为我挡箭，死的是我会如何。”元祐帝扯了扯嘴角，“若当真如此，你娘聪慧睿智，肯定能把你教的和现在一样好。”
“不像我，让你委屈了那么多年。”
“父皇，替你挡箭，是娘亲心甘情愿的。”宋裕一句话，便让元祐帝泪如雨下。
元祐帝突然就悲伤的不能自已，冲着牌位道：
“芬儿，若是你在天有灵，好好看看咱们的儿子，他很成器也很善良，还有一个很像你的女儿。”
“若是你还在......就好了......”
元祐帝踉跄着走了，宋裕又在蒲团上跪了许久。
这么多年，后宫嫔妃只有寥寥数人，曾有朝臣向父皇进献和娘亲相似的美人，反而被父皇罢了官。
对于纨绔肆意的他，表面看起来动辄苛责打板子，实则也是一度纵容。
宋裕笑了，冲着牌位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娘亲，您嫁的人还算不错，就是没儿子这么好。”
说罢又有些黯然，“若是您还在世就好了，这样您就能像常氏疼爱阿欢一样，疼爱我了。”
“这辈子就罢了，下辈子，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子弟，我还做您的儿子。”
......
当晚，紫宸殿里那幅元后的画像被吴奇小心翼翼的送来了东宫。
“殿下，皇上说这幅画像应该属于您才对。”
吴奇说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弱，毕竟给出这幅画的时候，皇上那表情如同被割肉一般。
说不定过几日就又想要回去了。
宋裕见状点了点头，待吴奇离开时，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画像。
宋裕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着元后的脸。
入神到宋时欢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这就是皇祖母吗？果然我和皇祖母最是相像。”宋时欢稀罕的看向画像，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画像上的人脸。
一股奇妙的感觉浮现在宋时欢的心尖。
她和画像上的人拥有相似的面容，还有父王作为关系的纽带。
“对，是阿欢的皇祖母。”
宋裕盯着宋时欢看了一会儿，突然再度开口，“这幅画像咱们可得藏好了，别被你皇祖父要走了。”
知父莫若子，老头子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才过了两日，元祐帝就想把画像要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紫宸殿内，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朕是天子，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元祐帝理直气壮，“赶紧给朕送回来，不然朕总觉得心里缺块东西。”
“不行，我现在每天还要跟娘亲说几句话呢。”
宋裕拒绝的非常果断，“娘亲听你念叨了几十年芬儿啊......总该听我唤几句娘亲了吧？”
芬儿啊，瞧瞧这混账多么的大逆不道！
元祐帝心里刚念叨完，又意识到芬儿的画像已经在东宫了。
“你给不给朕？”
“不给。”
宋裕直视着元祐帝的双眼，“阿欢还要跟皇祖母说话呢，这画像该给儿子了。”
最终元祐帝也没把画像要回去，气的当天连饭都没吃下。
吴奇急的团团转。
第二日，宋裕又跑到了紫宸殿，看着宋裕空空荡荡的手，元祐帝提起的精神气儿又没了。
却见宋裕直接开口，“我做梦了，梦到娘亲了。”
元祐帝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我梦到无人在那场刺杀中死去，锦衣卫提前做好了布局，所以您没有死，娘亲也没有死。”
“我梦到娘亲长居坤宁宫，紫宸殿形如虚设，您一下朝就往坤宁宫跑，我从小在您和娘亲的教导下长大，我身上既有您的深谋远虑，也有娘亲的果敢善良。”
“我开蒙不过一年，您就立我为太子，命朝中重臣把我培养的文武双全，您还总说我是您和娘亲的骄傲。”
“那时的朝中人人都称赞娘亲为贤后，说我是大祁的未来，我们都过的特别幸福。”
“到了适婚的年纪，娘亲亲自为我选中太子妃，成婚两年，诞下一女，取名阿欢，当日霞光满天，万里山河奏响贺曲。”
“父皇，这很幸福，对不对？”
元祐帝情不自禁的想象着宋裕所说的梦里的场景。
跟他无数次憧憬的一模一样。
元祐帝忍不住点了点头。
“父皇，我做的梦太真实了。”
宋裕笑弯了嘴角，“所以我相信这是娘亲托的梦，想告诉我们她永远和我们同在。”
只要不曾遗忘，故人就不会消散。
说不定在某个地方，他就过着这样幸福安乐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