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得又急又厉,直接给陈业扣上了一顶见死不救、趁火打劫的帽子。
    李秋虽然也不喜柳师弟这般咄咄逼人,但柳师弟提出的疑问,却也正是她心中的困惑。
    之前,
    陈业要是没看见灵隐宗弟子,对林琼玉见死不救倒还可以理解。
    可看见了,为何不伸出援手?
    以及……他院门口,还躺着三具尸体。
    她没有出声,只是目光冷冽地盯着陈业,等待他的解释。
    同时,她暗中观察着那几具尸体上的伤口,越看越是心惊。
    那金系法术造成的贯穿伤口,边缘平滑,灵力凝练,显示出施法者对法术的掌控已臻化境。
    恐怕,就连白师叔的造诣,都不如他!
    此人……绝非表面看去那般简单!
    柳师弟见陈业不语,以为他心虚理亏,更是得意,冷笑道:
    “怎么?无话可说了?哼!你们这些散修,平日里受宗门庇护,享受坊市安宁。一到危难关头,便只顾自身死活,自私自利,卑劣不堪!”
    他说着,竟毫不避讳地开始搜刮起那几具劫修的尸体,
    “这些人,怕是你趁乱劫杀,既然这样,不如充公,为宗门做些贡献!”
    “坏人!那是青君的宝贝!”
    青君见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从陈业身后冲了出来,气鼓鼓地喊道。
    陈业心中暗道一声臭丫头,
    再怎么说,也不是小女娃的东西。
    这分明是他陈业的战利品!
    柳师弟搜刮的动作一顿,勃然大怒:“哪里来的小娃娃,竟敢如此无礼?!”
    说着,便要伸手去抓青君。
    李秋云正想出手拦住,却见一道长鞭锁住柳师弟的手臂。
    竟让柳师弟挣脱不开。
    这人的灵力,似乎还在他之上!
    陈业拎着刮骨鞭,牢牢锁住柳师弟,这才幽幽道来:
    “柳道友须知,色字头上一把刀。何必学那孔雀,在李道友面前张屏?”
    他这话,直接将柳师弟心中隐秘之处赤裸裸揭开。
    柳师弟甚至感觉身旁的弟子已经用各异的目光打量他,不乏嘲笑之意。
    此人毕竟年轻气盛,当即气血上涌,正欲呵斥。
    陈业又打断道:“所谓宗门弟子,便是仗势欺人的蠢材?可若有朝一日,在下居于柳道友之上,道友又该当如何?”
    周围有弟子忍不住调侃道:
    “小柳啊,你身子这是虚了!怎么灵力还比不上一个散修?”
    “是啊……这位道友,不同样是练气五层?怎么你还被他压制住了?别真被踩头了!”
    在大成境界敛气术下,
    陈业简单动用灵力,这些练气中期的修者,都没看出他的真实修为。
    调侃陈业时,
    柳师弟倒是轻松快活,可被人调侃时,这可忍不了一点,闻言暴怒道:
    “呵!他不过年长我二十岁!修为不过练气五层,怎可能踩到我头上?”
    说着,他就要祭出飞剑,想要出手。
    但这个时候,
    黑毛团子却是从陈业身后钻了出来。
    她小脸紧绷,漆黑的眸子冷静地看着柳师弟,声音清脆却带着明确的逻辑:
    “这位仙长,坊市遭劫,我等皆是受害者。师父出手斩杀劫修,乃是自保,亦是为民除害。按照规矩,此三人乃我师父所杀,其遗物自然归我师父所有,此乃修真界约定俗成之规矩!仙长身为灵隐宗弟子,不问缘由便出言指责,抢夺财物,与那劫修何异?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有损灵隐宗清誉?更何况,仙长方才还言散修自私自利,如今这般行径,又与仙长口中的散修何异?”
    一番话,说得柳师弟脸红耳赤,张口结舌。
    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手按在飞剑之上,犹豫不决。
    “哼,还不如一个娃娃明事理……”李婆婆在不远处尖酸地补了一句。
    “你!你又是谁家的娃娃?”
    柳师弟被一个小辈和一个老妪接连抢白,更是恼羞成怒。
    但顾及利害,终是收走了飞剑,死死瞪着大女娃。
    大女娃根本不怕他的恶狠狠眼神,脸色平静,眼神淡漠。
    但在说话时,却有些扭捏。
    她咬了咬唇,这才低声道:
    “我……我也是陈业家的娃娃……”
    李秋云拦住柳师弟,摇了摇头道:
    “柳师弟,不可欺老凌幼。况且,马上就是外门大比,莫要因小失大,影响了宗门考核。”
    前一句点明了柳师弟行为失当,后一句则点明了利害。
    外门大比?
    陈业闻言,心中一动。
    算算时间,确实快到了。
    云溪坊的外门大比,本该两个月前就应开始,因天劫异象才推迟。
    现在天劫最强烈的余波已过,灵隐宗不会一直拖延大比。
    他忽然有些好奇,之前在三千大山遇到的白簌簌那个雌小鬼,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凑热闹。
    之后,
    这行灵隐宗弟子不再停留,虽然避水街上的妖兽清理一空,但其他地方,尚缺人手。
    离开路上,这几个弟子回想方才一幕,忍不住啧啧称奇:
    “之前总听白师叔念叨,没想到这人还有两个娃娃……莫不是亲生女儿,那这样李师姐可要……咳咳。”
    “咋可能,只是徒儿吧。两个女娃生得倒是可爱,尤其那个黑发的,心智聪慧,总板着张小脸,真想好好亲一亲啊……”
    说这话的自然是一个女弟子,顿时引起了其他几个弟子的共鸣。
    “确实!灵隐宗内都没这么好看的娃娃,我倒喜欢白发的,娇憨可爱……”
    “啊呀,李师姐要不嫁给他得了,这样以后天天都能贴贴着两个娃娃了……”
    这些弟子,基本都在二十岁上下。
    在陈业前世,还是上大学的年龄。
    恰好又在宗门庇护之下,
    对可爱事物的喜欢,还没来得及被生活磨灭……
    “都给我住嘴!”李秋云徒劳地厉喝。
    但,
    这两个娃娃着实可爱,让她自己生,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
    了却一场冲突后,
    陈业不由感慨。
    虽有练气六层的修为,在散修中也算小有实力,但面对这些大宗门,还是显得不足。
    但……打不过,他还不能加入吗?
    陈业有金手指,何必苦巴巴的当个散修。
    直接加入宗门,岂不美哉?
    虽然宗门之间,亦时有战争。
    但总比随波逐流的散修来得安宁.
    况且,陈业以灵植师的身份加入,就算宗门战起,他一般也在大后方当后勤。
    等灵隐宗弟子离去后,坊市的喧嚣也渐渐平息。
    只余下寒风卷着雪末,吹过残垣断壁,平添几分萧索。
    林琼玉却是去而复返,她来到陈业面前,神色复杂。
    自云裳阁那一夜之后,
    这位年轻女修看向陈业的眸光中,总是带着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但经过方才陈业的见死不救,
    这些色彩却黯淡到了极致,只剩下疲惫和一丝苦涩。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可以对徒弟那般温柔耐心,甚至为了徒弟的安危不惜一切,为何对自己却如此冷漠。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低头将一个包裹递给陈业,正是薛承均的遗物。
    “前辈,这是……薛承均的法器和东西。”
    “你都不要了?这可值不少灵石。”
    陈业有些意外,反问道。
    薛承均虽然平日里看着清贫,但身为石镜会的狩妖修士,又时常跟着田峰做些私活。
    一身资产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块灵石,对寻常散修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林琼玉攥紧了手中一个不起眼的丹药瓶,那是她拼死也要留下的保命丹药,
    她低声道:“不要了,琼玉,只要这颗玄阴丹便好。虽然,这些尚且不够一百灵石……但之后,琼玉要回老家,剩下的灵石……”
    “既然这样,其他的都免了,我无心再计较。”陈业打断了她的话。
    实际上,起初他索要百块灵石,不过只是敲打,并不认为林琼玉真能还得清。
    这可是一百块灵石,对寻常散修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甚至以为,第二日林琼玉便会想办法逃之夭夭,或者干脆赖账。
    但陈业没想到,林琼玉竟还真陆陆续续还了他两块灵石,今日又将薛承均的遗物送来抵债。
    莫不是……鬼迷心窍了?
    陈业心中暗忖,看着林琼玉那黯然失神的样子,倒也不像作伪。
    正如陈业所想,林琼玉确实有些鬼迷心窍了。
    她攥着那枚玄阴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隔壁那早已残破不堪的小家,开始默默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
    屋内的陈设简陋而冰冷,与陈业那边两个徒弟嬉闹的温馨景象大不相同。
    “林琼玉啊林琼玉……”
    她瘫坐在冰冷的床沿,口中喃喃自语,带着无尽的自嘲与迷茫。
    年轻女修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后几件衣物迭好放入行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子。
    默然转身,踏入了渐渐消散的风雪之中。
    此时此刻,她不由得回想起,曾经在云裳阁中,遭受其他女修的嘲讽:
    “林琼玉,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天天靠着吸男人的血过活,也不嫌恶心!”
    “确实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