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崖。
    山寨聚义厅内,我再次见到屠百城。
    屠百城见我到来,快步向前,与陈风莲一同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江大人!”
    我略一颔首,径直走到厅中的主位坐下,“屠百城,你们这断刀营,该挪挪窝了。”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瞬间凝滞。
    几个心腹手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面露警惕。
    屠百城脸色微变,抱拳沉声道:“江大人,可是我夫妇二人,或手下兄弟,有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大人?”
    陈风莲也紧张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绘好的黑石镇地图,在案几上铺开。
    手指点向代表黑沙帮势力的东山头区域。
    “这断头崖虽险,终究是荒郊野外,靠劫道为生,朝不保夕,非长久之计。”
    我的手指在黑石镇与东山头之间划了一条线。
    “黑沙帮,盘踞东山富矿,手下过百,掌控着镇上近四成的黑晶沙流通。”
    屠百城眼神瞬间变了,“大人的意思是?”
    “三天!”我伸出三根手指,缓缓开口:“三天之内,我要黑沙帮的名字从黑石镇抹去。他们的矿脉、地盘,所有的一切,都归你断刀营。”
    屠百城眼中野心闪烁,但仍有疑虑:“大人,黑沙帮蒋义并非易与之辈,手下亡命徒过百,我们……”
    “正因他不是易与之辈,所以才是你屠百城的机会。”
    我打断他,“你是想一辈子当个被各路商队唾骂的山匪,还是想成为这黑石镇真正的话事人之一?风险我担,富贵你取。至于怎么做,你们是行家,我只要结果。”
    当一个靠打家劫舍的流寇,还是雄踞一方的帮派,我给他提供了不容拒绝的机会。
    屠百城呼吸微微急促。
    良久,他抱拳,单膝触地,“屠百城,谨遵大人之命!必不负大人所托!”
    “起来吧。具体细节,你们自行商议。手脚干净些。”
    半个时辰后,我离开断头崖山寨。
    黑沙帮必须除掉。
    这不仅是为立威,更是为了给屠百城这块“暗砖”找一个安稳且有利可图的巢穴。
    让他能真正在黑石镇扎根,成为我手中一把隐藏的利刃。
    至于三日后黑沙帮交不交那九百两银子……
    我根本不在乎。
    我要的,是他们的命,和他们的全部家当。
    ……
    回到凉州城,我先行采买。
    厚实的被褥、耐存的肉干,乃至一些常见的伤药,将包裹塞得满满当当。
    黑石镇的苦寒自不必说,而这些物资,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成为比刀剑更管用的东西。
    随后,我又精心挑了一支做工精巧的镶宝石匕首作为礼物,去了河西镖局。
    我在黑石镇的所作所为,显然已传到了石燕子耳中。
    她一见到我,英气的眉毛蹙起。
    “弟弟,你这次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黑石山那几个帮派,尤其是黑沙帮,哪个不是刀头舔血、背了几十条人命的悍匪?我跟他们帮主蒋义早年还有过几分交情,要不……姐姐我出面摆个宴,大家坐下来聊聊?化干戈为玉帛。”
    她见我神色不变,又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花点银子打点,姐姐想办法把你从那个鬼地方弄回城里来,总好过在那里把命丢了。”
    我心中微暖,笑了笑:“姐姐好意心领了。刘主簿就等着我认输。这黑石镇,既是我江小白的困境,也是我破局的棋盘。这一局,我必须在那里赢。”
    石燕子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了那爽朗的模样。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行!既然你心意已决,姐姐也不多劝了。总之,万事小心,有事就派人来镖局递个话!”
    她看到我拿出的礼物,眼睛一亮:“好家伙!算你小子有良心,不枉姐姐疼你一场!”
    说着,她竟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微微一愣,却并未躲闪。
    看着她毫无保留的关切,心中某处悄然松动。
    在这危机四伏的凉州,这份情谊,竟让我真的生出了几分将她视为亲姐姐的暖意。
    ……
    我刚走出镖局大门不远,一道令人厌烦的身影便拦在了前方。
    叶元之摇着一把折扇,故作潇洒,身边跟着几名气息明显强于上次的护卫。
    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哟,这不是威风八面的江税吏吗?不在黑石山守着矿坑收税,跑到城里来逍遥快活了?”
    我眼睛微眯,目光在他脖颈处一扫。
    他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行凶不成?”
    我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理都不理,准备绕行。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叶元之感到羞辱。
    他猛地合上折扇,怒道:“站住!江小白,别以为能打就了不起!听说你给黑石山定了三千两的税?哼,本公子敢跟你打赌,你连一百两都收不回来!”
    跟出来相送的石燕子恰好听到此言,“叶公子,说话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叶元之见石燕子维护于我,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意。
    他不敢直接对我动手,便将所有恶气撒向石燕子,上下打量着她,用折扇轻佻地虚点,言语刻薄至极:
    “石三娘,你这么护着他,是瞧上这小白脸了?他想收税?也好办!你过来陪本公子睡上几日,把爷伺候舒服了,爷赏他一百两银子抵税!反正你石燕子‘芳名’远播,凉州城谁不知道你跟多少汉子睡过?跟谁睡不是睡?哈哈哈……”
    “锵!”
    他话音未落,我腰间羊毛剑已骤然出鞘三寸,凛冽的杀意将他笼罩!
    场中温度骤降!
    叶元之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后几名护卫立即将他护在中央。
    “弟弟!”石燕子却一把按住了我持剑的手。
    她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因愤怒而泛红,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冷静,对我微微摇头。
    她知道,当街杀叶家独子,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向叶元之,“叶元之,你会为你今天的话后悔的。”
    我强压下杀意,缓缓将剑推回鞘内。
    向前一步,盯着叶元之,“叶元之,你刚才说,我收不到一百两?”
    叶元之强撑着嘴硬:“是……是又如何!”
    “好。那我们不妨打个赌。三千两!”
    “我若收不到三千两,我江小白,自断一臂,滚出凉州。”
    众人闻言皆惊!
    石燕子更是急道:“弟弟不可!”
    我抬手制止她,继续盯着叶元之,一字一句道:
    “我若是收上来了,你,叶元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石姐姐,磕三千个响头!”
    “你刚才口出秽言,辱我姐姐。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
    我的声音冷冽,“我就要你,用你的头,把你的脏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磕回去!”
    叶元之脸色由白转青。
    “怎么,叶公子不敢?”
    我语带轻蔑,“还是说,你叶家公子的承诺,连路边野狗的叫声都不如?”
    “赌!我跟你赌!”
    叶元之被彻底激怒,骑虎难下,“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超过三千两,一两一个头,我磕!”
    我没有计较他这拙劣的偷换概念,甚至懒得去纠正他那可笑的计算方式。
    与一个即将颜面扫地的人争辩细节,毫无意义。
    我淡淡开口,字字诛心。
    “无妨。”
    “无论门槛是多少,你这头……”
    “……总是要磕的。”
    “所以,”
    我最后瞥了一眼他的双腿,轻描淡写道:“好好练练膝盖吧,叶公子。”
    说完,我不再停留,与面色冰冷的石燕子一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