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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江山如此大

    普通的节日和人已经不能满足凌晨的日常精神需求了,在汴京这个普信女和下头男烂大街的地方,洁儿姑娘真是一股难得的清流。

    但是世俗洪流如同狂瀑,会不断冲刷着人的认知,直到让你失去原本的坚持,随波逐流。

    由于在红尘客栈工作,很多恩客一上来就问洁儿姑娘春宵一刻多少钱。在他们眼中,你都跑到红尘客栈来工作了,肯定是出卖肉体来换取金银的。

    清倌人?

    清倌人又如何?说到底就是不着急变现,想打造品牌IP,卖个更高的价钱而已。

    无非就是嫌银子少罢了。

    你还真想成为大郑的公孙大娘,一舞动京城啊!

    洁儿姑娘所在的“山海异兽”主题舞团总共五个人,其他四个人都已经下海捞钱了。她们脏了,自然也想让洁儿姑娘跟她们一样,这样她们的心里才能平衡,才能没有羞耻感和身份落差。

    洁儿姑娘一直保持清白,那不就是在打她们的脸吗?她的存在,仿佛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你们已经沦为风尘中人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们都是不停的劝说,不停的诱惑,试图让洁儿姑娘从观念和心理上接受这种不正当的钱色交易关系。

    “其实男人跟女人就那么回事儿,跟谁上床不是上啊?”

    “那岑员外虽说年纪大了一点,可出手是真阔绰呀!只消陪他睡一晚,就能得二十两银子呢~”

    “就是,不像那些穷书生,出手小气就算了,劲还贼大,一晚上下来腰都要断了~”

    每当她们在后堂收拾准备上场的时候,就会有意无意的讨论起这些,再炫耀一下到手的战利品,什么钗子啊、耳坠啊、锁链啊、手镯之类的。

    洁儿姑娘每天都在听这些,还会插进去跟她们一起聊,嘴上说的很黄很暴力,丝毫不比其他四人逊色。但当那四个人真要给她推荐人类高质量男性时,她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了。

    “我娘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珊珊姐要是知道了,会把我赶出去的~”

    “不行,我害怕,不敢……”

    几次三番下来,那四人也失去耐心了,连演都懒得演,干脆就直接孤立她。

    吃饭不带她一起,说话也围成一个圈子避开她,还时不时拿走或者弄坏她的一些东西,或者让她出丑难堪不舒服,这是她们乐此不疲的事。

    因为只有这样,她们心里才能舒服。

    这就是那个叫翩然的蓝衣服秃毛鸡,在舞台上公然整蛊洁儿姑娘的由来。也是珊珊姑娘勃然大怒,不顾场合斥骂翩然的原因。

    其实,洁儿姑娘心里还真想成为大郑的公孙大娘,像她那样用惊鸿剑舞映证这个繁华盛世,和它一起千古流芳。

    如果再能遇到一个像张旭那样的狂草书法大家结为连理,再有两三个像吴道子、杜甫那样的粉丝,那就更好了。

    有梦想是好事,但现实往往会不停的泼冷水下来,几番周折之后,洁儿姑娘不仅没有离梦想更近一步,反而因为人际关系不善的原因,导致连在汴京生存下去都成了问题。

    中秋那天,珊珊姑娘公然指着翩然的鼻子谩骂,这是红尘客栈不允许的事情,况且翩然还有很多床上恩客,他们纷纷要求严惩珊珊姑娘,不然他们以后就不来了!

    顾客就是上帝,红尘客栈的管事迫于舆情压力,最终解聘了珊珊姑娘,给了她一笔遣散费。回朔方去吧,红尘客栈不需要这么有个性、有棱有角、敢爱敢恨的人。

    身材火辣、性格直率的珊珊姑娘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放弃,她还有宋公子。对方虽然来自同样偏远的河西府,家境比较贫寒,但胜在才华横溢、温柔体贴、对自己关怀备至。

    眼下秋闱在即,珊珊姑娘为了不影响他的科考,连被解聘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不停的用自己跳舞跳到腿抽筋,跳到脚腕淤青、磨出血才攒下来的体己钱为自己的情郎付客栈的房费、日常的吃穿花销、和同年之间的交际聚会。

    再多的,比如说拜访主考官或者朝臣官吏,混个脸熟、探听消息这些,珊珊姑娘就无能为力了。

    那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就算把她按斤称着卖了,也凑不够人家主考官府门前门房的引荐茶水。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珊珊姑娘离了红尘客栈,又去了松竹楼和其他几个有名的销金窟寻活计,毛遂自荐。

    结果不是霸王条款的死契、就是付费上班的入职培训,一圈逛下来,珊珊姑娘这才发现,红尘客栈居然还是最有良心的东家。

    也有其他爱慕珊珊姑娘的富商员外,愿意为她一掷千金、慷慨解囊。但贺兰山下不养闲人,更不养白眼狼,用欺骗别人的感情来换取银钱这种事,在她老家朔方那边,连最下流的娼妓都不屑为之。

    人,不一定要光芒万丈,但一定要坦坦荡荡。

    不就是钱嘛?我有手有脚的,在偌大的汴京城,还能饿死不成?

    于是,平时只需要跳舞的珊珊姑娘,寻了一份帮富家小姐教授舞艺的活,月俸300文;还在东市附近寻访了好几天,也学人家货郎挑着担子去做二手经销商了。

    可即便如此,零零总总算下来,也只够自己生活,连她们生活的那所院子一半的租金都凑不够。

    “没事的珊珊姐,你是为了替我出头才丢了活计的,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租金我一个人来付,你就安心住着,不然就是不拿我当姐妹~”

    这是洁儿姑娘对珊珊姑娘说的原话。

    仗义每多屠狗辈,两个在帝都艰难求生、追寻梦想的年轻女孩,就是这样互相扶持、埋着头一步步的咬牙往前磕,像蚂蚁一样攀爬高高的墙,等待着能有一束月光照在自己身上。

    珊珊姑娘在等着宋公子金榜题名,洁儿姑娘等着自己有朝一日名动京城。

    但现实是残酷的,人生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的花好月圆。

    宋公子科考失利,名落孙山。

    “没事,公子要重拾信心,更加勤劳的发奋苦读才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奴来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去陪人家睡觉吗?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一往情深、无私付出的样子,明明是陪笑陪酒的人,却作出良家女子的忠贞不渝模样,装什么啊!”

    宋公子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成功上岸导致心情不好,本性暴露;还是因为辜负了珊珊姑娘的付出,恼羞成怒。反正是在朝着珊珊姑娘大吼大叫的冷嘲热讽了一番后,丢下原地发呆的她,转身就离开了京城。

    凌晨跟在他身后,一路尾随出了西城门,正准备在一处前后无人的官道上解除隐身,送他去回炉重造时,谁曾想这位宋公子竟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捶胸顿地。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珊珊姑娘太好了,宋公子自知配不上她,也无颜再见她,更别说花着她的血汗钱整军再战了。就连还她为自己花的钱这种必须要做的事,也因为会再见到对方而只能作罢。

    心气散了,就是这个样子……

    来时夏日骄阳,去时秋风渐凉,千言万语,道不出心酸苦楚、诉不尽难言离殇。

    她可以不懂事,我不能不懂啊!

    珊珊姑娘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处,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夕阳发了好久的呆。

    金色的余晖映照在珊珊姑娘的白色裙袂上,为整身衣裳都镀上一层金黄,清丽的面容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耳坠反射出璀璨的光,眼眸折射出无尽的不解和忧伤。

    台阶的裂缝下,蚂蚁匆忙;树上鸟儿归巢,欢聚一堂;中秋佳节还没过去多久,珊珊姑娘既没有陪伴在家人身边,也失去了工作,还弄丢了爱情。

    夕阳正好,黄昏也很美。

    可黄昏再美,也终要黑夜。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坐在一旁的凌晨都猜不出来。

    “唉……”

    最终,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苦笑一声,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身来,深呼吸了一口后,朝着院门外走去。

    凌晨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她整个人快要碎了,可能一碰就会散架。

    节衣缩食了很久的她,今天难得豪爽了一回,在东市上抱了一坛天子笑,还买了一只荷叶鸡,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言不发、平静如常的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蹦~”

    拔去红塞封后,她坐在台阶下,先是空腹喝了满满一碗烈酒,又撕下一根鸡腿,毫无形象的放进嘴里咬着吃了起来。

    当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流出后,她控制不住的咧起嘴、模样丑丑的,抬起纤细的胳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嚼鸡腿,最终因为咽不下去,攥着手中的鸡腿低下头,两个胳膊枕在双腿上,低声啜泣起来。

    吸了吸湿热的鼻腔后,一直强势凌厉、又御又飒的珊珊姑娘,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不停的抹眼泪、吸鼻涕,一只手捏着鸡腿,另一只手倒酒、喝酒,倒酒、喝酒……

    看的凌晨都快要忍不住解除隐身,上前拦住她了。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这是别人的凡尘试炼。只有去经历,才能脱胎换骨,只有去感受,才能浴火重生。

    这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终于在洁儿姑娘下班回家从院门里进来后打破了。

    “珊珊姐……你,你这是做什么?”

    看到珊珊姑娘这副凄惨的模样,洁儿大惊失色,连院门都来不及关闭、门闩都来不及插上,就急忙小跑着来到珊珊面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双肩,又心急又关切的询问起来。

    “洁儿,他…他抛弃我了,他不要我了!!哇——”

    珊珊虽然比洁儿大点,但个头反而比洁儿小,此刻她一头扑进对方的怀里,也不顾眼泪和鼻涕蹭到对方衣服上,情绪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洁儿秀眉紧蹙,抱着珊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和后背,脸色带着三分诧异、五分同情和两分难以置信。

    那宋公子她是见过的,他看向珊珊姐的目光,明明是干干净净、满含怜意的,怎么会……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呢,不哭不哭嗷~~”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柴火和饭菜的味道,四周房舍顶上,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身上传来微微凉意,晚风依旧很温柔。

    这轻轻的晚风,这柔柔的晚风。

    两天后,雁鸣湖畔。

    秋草泛黄,落叶腹霜,北雁南飞,停留在洲心岛上。

    不远处的商队人马吵嚷,神色匆忙,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点齐人数。

    珊珊肩膀上挎着包袱,褪去了舞女的年轻着装,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摘去了耳环首饰,只别着一根铁钗,和周围的许多离人一样,拉着洁儿的手跟她告别。

    “我家在朔方府灵武县,你到了县城东郭逢人便问烧煤的马三家,街坊们都知道的。”

    洁儿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舍之情,拉着这位良师益友、亲如同出的好姐妹,吞了吞口水,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路上小心,到家了记得给我写信。”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车队沿着官道缓缓离开这座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城市,隐入尘烟。

    隐身的凌晨站在洁儿身边,也朝着珊珊坐的木车轻轻挥手,目送她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

    洁儿驻足在湖畔,任由晨风吹动身上的衣衫,目光复杂的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当初那帮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长安,说说笑笑着出发,约定要一起去汴京闯天下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啊……

    这条路上的你我她,有谁走丢了吗?

    珊珊姐走了之后,自己是再找个人来一起居住分摊租金呢?还是去偏远一点的地方换个便宜的呢?

    还是跟那些人一样,向现实低头呢?

    亦或是回到家乡,听父母的安排,嫁人生子,平凡的度过这一生呢……

    江山如此大,何处是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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