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城。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同戚不语预料的那般。
因为涞水河对岸四人的徘徊驻足,再加上旸淖之地大部分的机缘宝地都已经被人占据,那些远道而来的界外修士,有些没有捞足好处的便是盯上了云中郡这片区域。
这些界外修士原本还只是在云中郡周围徘徊试探,想要看看云水城这个“拥有”化婴真君的本土势力底线在哪。
但随着他们一步步的试探,逐渐发现云水城的化婴真君表现并不强势,只是矗立在城池上空的云端。
越来越多的界外修士发现这个情况之后,便开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先是宁贞与那李鸿鹄背后的青月道宗在前往先前探查过的豢龙者府邸时,遇到了正在探索豢龙者府邸的金銮秘境几人。
双方爆发了冲突,在隐龙山上空打的不可开交。
青月道宗和金銮秘境的战斗瞬间吸引了大量界外修士的注意力。
云水城上空,此时的戚不语已经彻底失去了喝酒的兴致,整日提心吊胆的关注着周遭不断汇聚过来的强大修士。
“挡不住……挡不住!”
“这么多的化婴真君,一旦出现变故,本座根本挡不住!”
仔细盘算之后,戚不语发现这段时间陆续赶来的化婴真君至少有数十人!
紫府金丹更是已经超过百人!
这数十名化婴真君和上百名的紫府金丹修士有一部分在山中观看青月道宗与金銮秘境的战斗,打算趁着双方厮杀无暇顾及时,偷偷潜入豢龙者府邸寻宝。
另一部分则是发现了云水城不远处的涞水河中也有异宝显现的迹象,纷纷聚集在涞水河的南岸等待时机。
戚不语很清楚,这个时候,河对岸的诸多修士中,只要有一个挑事儿的站出来,其他人立即就会蜂拥而上,围殴自己。
他很想逃,但又因为身下云水城中的沈家几人,不敢有任何动作。
“蝼蚁!”
“一群杀千刀的蝼蚁!”
“本座到底是作了什么孽,竟要承受如此报应!?”
戚不语内心愤怒爆吼,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杀光城中的沈文安几人。
直至现在,他还一直认为自己今日遭受的这些,都是因为云水城的沈家,完全没有想到这其实就是他作为旸淖之地本土修士的劫数。
而作为主持血祭,屠杀两百多万旸淖之地生灵的刽子手,他的劫数当还远不止于此。
戚不语内心极为焦躁,完全不似一个化婴真君该有的心境。
他沉着脸看着远处隐龙山上方虚空爆发的大战,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咬牙捏动指诀打向面前的虚空。
虚空生出一丝涟漪,继而便是许修略带愠色的声音响起。
“本座不是说了,如无生死危机的大事,莫要打扰本座。”
如今的许修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抽取道源,炼制道源秘境。
戚不语这般主动联系他,自是让其心中很是不悦。
“大人息怒。”
嚣张傲气的戚不语在面对许修时,态度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恭敬而又谄媚拱手道:“大人,事态有些失控了。”
“属下担心……担心控制不住局面,适才无奈请示大人。”
许修略微沉默片刻开口道:“说具体的,出了何事?”
听其语气稍缓,戚不语心头一喜,连忙拱手道:“云水城中还有几名沈家的族人不知为何未曾离去。”
“而在城池南边数十里外的大河中又恰巧出现了异宝,还有山中豢龙氏一族栖居的祖地也引起了那些豺狼们的注意。”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数十名化婴真君以及上百名金丹紫府境的界外修士汇聚在云水城周围。”
“属下担心万一出现了变故,整个云水城会瞬间被夷为平地……”
他的话说到这便顿住了。
许修也听出了他的意思,冷声开口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本座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云水城毁不毁本座管不着。”
“但沈家那些嫡系,决不能轻易陨落。”
“他们是你的劫数,也是本座的劫数。”
“即便是你现在选择背叛本座,逃出旸淖之地,不日也必遭横祸,死于非命。”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劫数!?
戚不语心头一震,显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大人,这……”
对面的许修叹了一口气道:“吾等身为旸淖之地的修士,等同于旸淖之地本源的子嗣。”
“如今整个旸淖之地即将覆灭,你觉得这旸淖之地所有的生灵能独善其身吗?”
道崩会对小世界所有生灵降下劫数的事情他先前并未告诉众人。
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凶险,心中有顾忌。
而今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也不打算再瞒着了。
戚不语闻言神情一怔。
但当其想到自己门下的长生阁时,脸色倏然变得更加难看。
既然旸淖之地的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劫数,那长生阁的弟子们必然也都要应劫。
而今自己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没有一个准备,贸然应劫的话……
“本座已经派人去照料你长生阁的弟子了。”
许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旋即开口道:“你且坚守月余,等斩龙谷那边的事情了结,本座会将旌阳和东海的本水以及中州外的那条老龙调过去协助你。”
戚不语闻言,赶忙拱手:“多谢大人!”
“大人放心,属下就是拼死也要护住云水城周全!”
有了许修的保证,戚不语心中的焦躁倏然减轻了不少。
其挥手将面前扭曲的虚空抚平,继续矗立在云端之上。
……
“大人,属下有些不明白,那沈家的蝼蚁是您的劫数,您为何不让属下现在过去?”
被数道恐怖大阵笼罩的地下宫殿内,一名身穿青色法袍,身材干瘦,脸上长满细密鳞片的老者看向面前紧密的石门微微拱手。
这名老者叫鹿本水,也是当年的旸淖七子之一。
当年大战,鹿本水战死之后,许修前往万龙巢抓捕龙属打造万龙阵时,遇到一头刚出生的纯血龙属幼崽,便是以秘法帮助鹿本水夺舍了那龙属。
这么多年来,鹿本水一直都以龙属散修的身份活跃在万龙巢外围的海崖坊市,帮助许修收集情报,提前打好基础,以便于等仙府秘境打造完成之后,能够迅速扩张。
张择端藏匿仙府,选择背叛被杀之后,许修便是暗中将鹿本水召来,让其在海崖坊市的势力暗中寻找仙府的踪迹。
而他自己则留在了许修身边,以备需要时差遣。
戚不语以血祭催生性灵地灵冥壤,开启旸淖之地的道崩,许修便来到这处提前打造好的洞府,全身心的抽取道源,凝聚道源秘境。
鹿本水一直都守在外围,为其护法。
石门内的许修听到这话,嗤笑道:“那个蠢货身上不仅背有劫数,还有大量的业力。”
“此番于他来说,已是必死之局。”
“本座已经推算过了,沈家的福运很强,眼下还未到生死存亡之际。”
“你便耐心等等吧,等到那个蠢货身死,本座与你一同前往云水城,将自身的劫数化解掉。”
“日后他沈家的生死,便是与本座无关了。”
闻听此言,鹿本水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同为旸淖七子之一,他和戚不语之间还是有情义在的,如今听闻戚不语即将应劫身死,心中自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犹记得当年七人在七贤山秘境论道饮酒,抚琴对弈,生活好不安逸。
而今,七子已去其三,骆天星也选择了离开……
许修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感伤,沉声开口道:“吾等修士,一路修行,不光有劫数,还有命数。”
“所谓天命不可违,便是说吾辈修士在实力未能完全凌驾于命运之上时,总有些命中注定的劫数是没有办法躲避的。”
“此番戚不语要面对的就是自己命数中注定的劫数。”
“他若是能侥幸不死,命数也会发生改变。”
鹿本水颔首后恭敬道:“多谢大人解惑。”
化婴真君虽然能够窥伺到不少自身的命运,但终究是雾里看花。
处在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境界,要想完全看清自身的命运,还是要跳出这“山”,纵观全局方能做到。
鹿本水也好,戚不语也罢,几人显然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也自是不明白命运的玄奥。
……
云水城。
隐龙山虚空,青月道宗和金銮秘境的大战还在继续。
双方虽然已经很克制,不想让大战的余波影响到云水城,继而引来第三方插手。
但化婴真君境的强者出手,那种毁天灭地的威能又岂是那么容易能控制住的?
双方的厮杀到了白热化境地后,心中也逐渐失去了顾忌。
一时间,整个隐龙山上空的虚空都被打碎!
道道恐怖的空间裂缝横亘千里,撕裂苍穹!
作为旸淖之地主地脉之一,矗立于此不知多少年的隐龙山此时也被双方化婴真君交手产生的余波打崩!
大量山峰崩塌,大地龟裂。
处在数百里之外的云水城也受到了影响。
一条条恐怖的裂缝顺着山石蔓延到云水城下方,宛若地震一般,让城中的墙体开裂,房屋倒塌。
连通山中山泉与黑水潭的暗河也瞬间从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缝喷涌而出。
黑水阁二楼。
沈文煋与沈文安兄弟二人缓步来到二楼,看着面前容貌苍老的父亲体表弥漫着大量的大衍之力,一时间既担心又犹豫。
“你们两个准备站到什么时候?”
“上来有盏茶的时间了,也不说话。”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沈元无奈睁开眼,松垮的眼皮挡住了小半眼眸。
漆黑明亮的瞳孔中隐隐有星辰般的灵光闪过,继而恢复正常。
“爹知道我们来了?”
沈文煋有些惊讶拱手。
沈元微微抬眼看向他笑道:“为父又不是在闭关,自是都知道。”
“坐吧。”
兄弟二人来到案牍对面坐下,沈文安打量着父亲头顶的白发和那满是褶皱的皮肤,有些担忧道:“爹的身体……”
沈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微微摇头道:“无妨,只是先前过度消耗了大量的寿元才造成这般模样。”
“为父也懒得再浪费灵力维持外在的容貌。”
“外面的情况都如何了?”话锋一转,他便开口问道。
沈文安微微拱手,将外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沈文煋跟着又补充道:“听闻北地、怀桑等旸淖之地周边的地域已经开始崩塌了。”
“这一次儋州也未能幸免于难。”
“儿估计,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整个旸淖之地将会彻底毁灭……”
他的话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终究是生养之地,如今即将彻底消失,故土难舍,让其心中有些不舒服。
沈元重重叹了口气颔首道:“都是命数。”
“连一方小世界都难以幸免,这世间能够跳出命运的,怕是只有传说中的仙神吧。”
父子三人沉默伤感片刻后,沈文安开口道:“爹的谋划成了吗?”
“若是无其他的必要,您还是先去五行秘境好生调养一番吧。”
道崩开始之时,沈元就在谋划族人劫数的事情,无法前往五行秘境。
而今道崩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他觉得一切谋划应该都差不多了。
父亲的身体很虚弱,必须要尽快调养一番,免得影响后续的修行。
沈元微微摇头:“为父的事情无需你们操心。”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略显佝偻的身躯来到黑水阁的窗户跟前,望着昔日热闹祥和的城池如今竟已是满地废墟,狼藉一片,暗自叹了口气道:“接下来才是对我沈家最大的考验。”
“老大。”
沈文煋起身拱手:“爹。”
沈元转过身,面色凝重看向他道:“事到如今,为父也不瞒你了。”
“文安,崇明以及狸儿和徐湛他们的劫数为父都不是很担心,他们的生门已经彻底显化,只需小心谨慎一些,都能保住性命。”
“但是你的生门……”
沈元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沈文煋见此,神情微怔之后笑道:
“爹不必犯愁。”
“儿是体修,生死早就看开了。”
顿了顿,他也是欣慰笑着来到父亲跟前,望着后山五行秘境的方向怅然道:“儿很庆幸,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没有窝囊的死在突破中。”
“今日若是能堂堂正正的战死,日后族史上也算是少了一个污点。”
“大哥。”沈文安起身来到二人身旁,眸中满是担忧的看向沈文煋。
沈文煋转头看向他道:“文安呐,这些年,家中的担子大都压在你一人身上,为兄看着也是干着急,没办法替你分担。”
“等我沈家安稳度过此次劫难,崇明卸任族长之位后,家中的事情便是让他多费些心,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为兄亏欠你的,就只能让他这当儿子的来还了。”
其话音刚落,沈文安还没来得及开口,窗前的沈元便是转身瞪了兄弟二人一眼。
“怎么,交代后事呢?”
“倒是一副兄弟情深,兄友弟恭的感人画面……”
听着父亲话中的愠色,兄弟二人都没再继续说话。
“为父只是说看不清你的生门,也没说你此番必死无疑。”
“再说了,就是明知必死,你难道就准备引颈就戮,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了?”
沈文煋连忙拱手讨饶:“那自是不会,儿还想轰轰烈烈的,好好打一架呢。”
踏足修行之路这么多年,沈文煋出手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
前期家族大部分的敌人都是沈文安一人抵挡。
后来沈崇明和徐湛崛起之后,他更没有出手的机会。
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追赶弟弟,追赶儿子,追赶徒弟之中,内心作为沈家嫡长子的担当和实力的差距,让其一直很内疚。
但见沈文煋并未失去斗志,沈元微微点了点头道:“为父虽然没有找到你的生门所在,但这段时间也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狸儿修祈天之术,命格飘忽不定。”
“待得到时应劫,你便跟在狸儿身边。”
“一方面能保护她,另一方面或许也能借其命格影响,为你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沈文煋暗自将这番话记在心中,拱手道:“儿明白了。”
沈元转而看向沈文安道:“至于你,为父只有一点忠告。”
“避开阴司。”
阴司!?
沈文安眉头微皱:“爹的意思是这次阴司的人会出手?”
沈元冷笑一声道:“那群藏头露尾的家伙当年就出手针对过大盈真君。”
“如今自然不会坐视大盈真君借道源秘境成为化神。”
“不光是他们,古中州域的劫火教现在肯定也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出手呢。”
“毕竟一旦让大盈真君的谋划成功,等待古中州域和幽都域的将是无休止的报复。”
话锋一转,他再一次看向沈文安嘱咐道:“你一定要谨记为父的话,此番应劫,绝不要和阴司之人交手,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掌握【剑骨】的秘密。”
见父亲神情如此凝重,沈文安当即点了点头:“爹放心,儿明白了。”
“去吧。”
“为父还要为最后一步做好打算。”
“你们放心应劫,余下的所有事情都在为父的掌控之中,无需分心他顾。”
沈元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抹浓浓的自信。
兄弟二人见此,默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家父亲这副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倏然变得挺拔高大,好似一根擎天之柱,稳稳撑住了这即将倾覆的天地。
兄弟二人恭敬拱手后退出了黑水阁。
与此同时,城外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
隐龙山方向,青月道宗和金銮秘境的大战似乎已经落下了帷幕。
最终获胜的一方是谁也不清楚。
矗立在云水城上空的戚不语只看到了先前在山中观战,准备趁乱谋取好处的那些修士都狼狈逃了回来,汇聚到涞水河南岸。
由此可见,青月道宗和金銮秘境两方势力中获胜的一方损失并不大,还能震慑住周围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而这些逃出来的修士加上涞水河南岸原本驻足的那些人,化婴真君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二十,金丹紫府和一些老怪物们带来长见识的小辈,更是超过了两百人。
大量的修士汇聚在一起,各种摩擦切磋不断。
一些来自强大势力的小辈们更是天不怕地不怕,频频越过河岸,跑到涞水河中试探戚不语的底线。
这个时候的戚不语根本不敢出手,生怕激起对方的过激反应,从而引发混战。
毕竟许修说过,让他坚持月余。
月余之后,便会派遣冯旌阳、鹿本水以及当年豢龙氏一族豢养的那头老龙来帮忙。
到时候己方若是有了四尊化婴真君,对面那些人即便打起来,也不敢将战火烧到云水城。
可戚不语却是忽略了一件事。
他越怂,越害怕点燃冲突,对面那些修士就越会肆无忌惮。
起初只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小辈在涞水河上方切磋,偶尔失误了,可能还会有一些术法波及到云水城的南城门。
戚不语的隐忍却是让他们渐渐变得胆大起来。
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频频在涞水河上方溜达,亦或者跑到河里抓一些鱼类妖兽。
甚至到昨日,已经有化婴真君耐不住寂寞,亲自下河准备搜寻异宝。
对此,戚不语也只能干看着,不敢有任何阻止。
“罢了罢了!”
“一条普通的大河而已,能藏有什么好东西?”
“老豢龙当年在这生活了数百年,真有好东西早就被他取走,还能轮到这些豺狼?”
“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找去吧,本座不在乎……”
眼瞅着对岸众人已经频频出入涞水河,本是将这河中异宝是为禁脔的戚不语也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着实掌握了精神胜利法的精髓。
这河中的东西本座看不上!
你们想要就找去吧!
起初,戚不语还是心有不甘,但接连几日的自我暗示,已经让其有了看戏的心态。
看着一个个金丹紫府,甚至化婴真君境的老怪物出入湍流的河水,最终却都失望而归,其心中很是开心。
“天材地宝者,有缘者得之。”
“这河底的异宝拥有如此灵性,说不得就是在等本座这样的有缘人。”
“等旌阳兄和本水兄他们来了,本座也得抽时间去碰碰运气……”
眼瞅着众人苦寻不得,云端的戚不语心中不禁生出了幻想。
他只顾着幻想,却是忘了一件事。
河对岸诸多修士中可是有着二十多名化婴真君。
明知河中有异宝,却是连番多次寻找未曾找到,对于这些化婴真君来说又怎会善罢甘休?
苦寻十多日无果之后,那些化婴真君也是动了肝火。
几名老怪物一番商量,便是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的办法。
这天,戚不语正准备继续看热闹,倏然便看到一位身穿绛色长裙,手持水火两色宝扇,身下骑着一头仙禽白鹤的妇人来到涞水河上空。
那妇人先是瞥了一眼戚不语,旋即自那仙禽白鹤背上站起身,手持水火宝扇对着下方奔腾流淌的涞水河猛然一扇!
轰!
一道恐怖的灵光匹练自水火宝扇的扇面飞出!
下一刻,汹涌奔腾的涞水河中,大量的河水被那灵光匹练引导着,朝南岸的苍茫大山冲去!
河水被灵光匹练截住,致使靠近云水城的这段河水水位猛然下降。
“骊道友,到你了。”
那妇人一边维持住水火宝扇,一边冲着岸上缓声开口。
下一刻,那涞水河南岸又是飞来一名身穿土黄色道袍,手中托着一方山峰法印的老者。
老者身形来到涞水河上空后,直接将手中的山峰法印抛进下方的大河中!
那山峰法印入水暴涨,如同一座凭空生长出来的大山,眨眼间就将数千丈宽的大河塞满!
另一头的河水被妇人的水火宝扇截住,这端又被老者手中法印所化的山峰完全堵死。
岸上的其他人根本不用吩咐,擅长水系术法的修士纷纷施展术法,将中间这段大河的河水往外抽取。
城外如此声势浩大的动静自是引起了城中沈文安几人的注意。
云水城的南城门,沈文安四人静静站在城墙上,看着涞水河上空诸多外界修士联手施为的景象,全都忍不住叹息。
“这些界外的修士对于修仙百艺的理解果然远超旸淖之地。”
“形形色色的法器法宝拥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威能,对于自身实力的提升,不止一星半点。”
沈狸感慨道。
身旁的沈文煋和沈文安也都点了点头。
和外界这些上宗大派相比,旸淖之地就好似一群生活在偏远地区的野人,至今还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
而人家都已经研究出了各种各样的农具,悟出了大量改良、灌溉土地的办法。
双方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徐湛,他们这样做,会不会真把河底古城给挖出来?”
沈文煋忽然面色凝重开口道。
徐湛闻言嗤笑:“师父放心,这些人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
“徒儿虽然也不清楚这涞水河底的古城之中有什么,但能肯定,这座城和当年的沧湣界有关,绝非寻常小世界该有的东西。”
“而且,有那位骸骨前辈在,他们折腾下去,肯定讨不到好处。”
沈文煋点了点头,略微思忖后又道:“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爷爷说了,咱爷俩的劫数都在涞水河中,这些人继续折腾下去,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咱们的劫数。”
徐湛正待点头时,双眸却是忽然皱起。
下一刻,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整个云水城和周遭的大地便倏然晃动起来!
剧烈摇晃让云水城及周遭百里的大地和旁边的土壤山石出现一圈恐怖的裂痕,紧接着,这一整块大地开始缓慢升起。
吼!
整块土地被抬起的瞬间,大地深处也倏然响起一道低沉而又威严的吼叫,好似有什么恐怖的存在被镇压在这方大地下面。
城墙上的沈文安几人面色骇然,身形全都离开了城墙,悬浮在半空中。
而徐湛则是静静环顾着四周,神色有些古怪。
云水城的恐怖动静自是也吸引了河对岸那些界外修士的注意,一个个纷纷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眸光死死盯着被抬高近百丈的云水城。
“那城池下方有什么?”
“难道那块大地之下沉睡着某种可怕的巨兽?”
“不可能,本座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波动!”
“老祖我倒是闻到了一股夹杂着淡淡血腥气息的馨香,不知诸位道友感受到没?”
“诸位前辈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过去一看便知。”
人群中,一名面色阴柔的紫府境青年忽然拱手开口。
岸边诸多化婴老怪物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这小辈说得对,是不是好东西,过去看看便知!”
“老祖我还不信这沧湣界有什么能威胁老夫性命的存在!”
身着褐色长袍的身影大笑一声便直接朝云水城的方向飞去。
云水城上空,戚不语见此,双眸微眯,内心很是挣扎。
他知道,自己此时若是不出手阻止这老头,河岸上的那些人接下来也都会跟着冲过来。
可问题是,自己即便出手了,一旦被这老头纠缠住,其他人见有机可乘,也极有可能跟着出手。
就在他难以抉择时,下方的云水城再次出现了异变!
吼!
又是一声威严的低吼自裂缝中传出,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馨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从裂缝溢散出来,让周遭闻到之人全都为之一震!
“这是何物!?”
“好香!吸入一丝这种气息,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肉身明显变强了很多!”
“如此神奇,这难道是某种异兽的宝血!?”
“本座明白为何没有感受到任何强大存在的气息了!”
“这下面镇压着的肯定是某种上古神兽的宝血!”
“方才的可怕叫声怕也仅仅是那宝血中所蕴含的上古神兽的不屈意志!”
一名白发苍苍,嘴中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迟暮老修士沉声说着。
“什么!?”
“刚才叫声仅仅只是一滴血液中的不屈意志发出的声音?”
“实不相瞒,我方才都差点被吓破了胆……”
“我也是,那叫声响起时,我的神魂都被完全震慑住了!”
“薛老山主会不会猜错了,一滴血液能有如此威能,那这血液的主人得有多强?沧湣海域大道不全,哪能出现那么强大的存在?”
有年轻紫府皱眉开口,质疑那年老化婴真君的话。
被称为“薛老山主”的老者脾气明显不错,被小辈质疑也并未生气,只是叹息道:“沧湣海域是不可能出现那种存在。”
“但汝等小辈可莫要忘了,我沧湣海域以前被称为沧湣界,那也是一个大道法则完整的大世界。”
此话一出,场中诸多小辈们全都惊愕不已。
沧湣界被打崩,成为沧湣海域都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他们根本就没有将眼前这滴血液的来历往更加久远的沧湣界去想。
这位薛山主显然也是一位活的足够久,见识足够广的老人。
其猜测很快便是得到了验证。
伴随着周遭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一道冲天的光柱倏然自那裂缝中迸射出来!
光柱激荡起的恐怖威能将云水城外的壬水掩灵大阵瞬间冲破!
城中的城墙和那些房屋也瞬间被这股力量震碎当场。
奇怪的是,这力量在波及沈文安等人的身躯时,却如同一缕拂面的春风,轻轻扫过,没有伤及几人分毫。
但周遭其他人明显就没那么幸运了。
离得最近的戚不语和那名冲上来的褐衣老者瞬间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
远处河岸上,操纵水火宝扇和山峰法印的两名化婴真君强者也都被这股力量掀飞,体内气血受到震动,纷纷喷出大口大口的血雾!
而更远处的那些金丹紫府境的外界修士此时竟然还想着以自身的法宝抵挡。
一时间,诸多修士身上的法宝法器刚亮起灵光,就纷纷炸裂开来!
大量的法器法宝碎裂一地,躲在法宝法器背后的那些人则全都被掀翻倒地,很是狼狈。
好在这冲天光柱的力量很是柔和,否则方才那一击,在场的诸多修士除了那些化婴真君,剩下的都得横尸当场。
众人挣扎着起身后,目光全都骇然的望着那赤金色的光柱。
“血!果然是一滴宝血!”
“天哪!刚才的种种当真都是这么一滴血液散发出来的威能!?”
“这宝血的主人究竟得有多强大!?”
“怕是已经到了吾等无法理解的境地……”
诸多小一辈的修士们愕然感慨时,在场所有的化婴真君们则全都呼吸急促,眸中满是贪婪的盯着那赤金色光柱中散发着七彩灵光的宝血!
他们从这滴血液中感受到了浓郁的大道道韵,感受到了极为恐怖而又纯净的力量!
所有人在看到这滴宝血的瞬间,心中都浮现出了近乎一样的念头。
得到它!
就算不能炼化,也定然能够参悟出了不得的东西,改变沧湣海域眼下伪化神就是最强战力的局面!
若是能够侥幸炼化……
每个人对于炼化这滴宝血的幻想都有所不同。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炼化了这滴宝血,未来还会一如既往的平凡,蜗居在沧湣海域这个小地方。
戚不语的目光也死死盯着那宝血。
心中已然忘记了要守护沈家安全的职责。
什么大盈真君,什么道源秘境,什么长生阁?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这滴宝血!
“得到它!”
“只要本座能得到它!”
“整个沧湣海域,不!”
“甚至到了外界,本座也必定会成为呼风唤雨的大能!”
其双眸赤红,俨然已经被这宝血勾起了心中的贪欲魔念!
伴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戚不语再也忍不了了,其身形陡然一闪,直接朝着那赤金色光柱中的宝血抓去!
“老贼尔敢!”
“住手!”
“滚开!”
戚不语的动作瞬间扯断了在场所有化婴真君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
一时间,二十多名化婴真君纷纷祭出强大的法器,身化流光朝那赤金色的光柱杀去!
看到这一幕,云水城上空的沈文安几人脸色瞬间大变!
这可是二十多名化婴真君!
他们一旦交手,战斗的余波怕是能将半个旸淖之地都打崩!
“退!”
“快退!”
“文安!狸儿!快去黑水阁带着爹先去五行秘境!”
“徐湛,我们也得躲一躲!”
沈文煋一声爆喝,当即就要拉着徐湛朝后方退去!
“师父,没事的。”
徐湛却是不紧不慢的仰头笑道:“您看。”
顺着他的目光,沈文煋三人当即抬起头看向头顶。
却见整个云水城的上空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型乌龟虚影!
那虚影匍匐在地,形成的光罩将整个云水城都笼罩在内。
与此同时,巨型乌龟虚影外的戚不语和诸多化婴真君也交上手了!
彼此之间颇一接触,恐怖的攻击就将虚空都打碎!
让人心悸的空间裂缝迅速蔓延,道道能量涟漪也迅速冲撞在巨型乌龟的光罩上。
外界伴随着诸多化婴真君的交手,早以被打的山河崩塌,空间破碎,而光幕内却仿佛一个安静的避风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沈文煋三人望着头顶肆虐的虚空风暴以及无数宛若天威一般的恐怖术法,全都震惊不已。
“徐湛哥哥知道那滴宝血是什么?”
沈狸回过神,好奇看向徐湛。
她注意到,自从宝血出现,徐湛的神情就明显有些不一样了。
闻言,沈文煋和沈文安也回过神,全都看向徐湛。
迎着三人的目光,徐湛微微颔首道:“那是霸下之血。”
霸下?
沈文安与沈文煋眉头微皱,沈狸若有所思开口道:“是太古时期神龙之子霸下?”
徐湛点了点头:“霸下又名赑屃,龙之六子,形似龟,擅负重,好兴水患。”
“这头霸下应该是被太古时期的大能斩杀于此,以其精血镇压涞水河下方的海眼。”
听其侃侃而谈,沈文煋眉头微皱道:“你这些记忆是……”
“来自血脉。”徐湛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开口道:“确切的说,徒儿祖上应该是参与过斩杀霸下之战,在嗅到霸下之血的气息时,徒儿脑海中便多出了些许支离破碎的记忆。”
顿了顿之后,他当即朝沈文煋拱手道:“师父,这滴霸下之血就是徒儿的劫数。”
“徒儿需要找一个时机,将这滴霸下之血取回来。”
听到这话,沈文煋神情一怔,缓缓抬头看向霸下虚影外已经被打成碎片的虚空中,各种恐怖的术法肆虐,刀光剑影割裂苍穹。
那可是二十多位化婴真君的战斗啊!
徐湛一个体修五境的修士,要在二十多位化婴真君的眼皮底下,取走让他们疯狂的霸下之血,简直就是虎口夺食!
他很想劝阻,但也知道,劫数就是劫数。
一旦显现了,除了应劫,躲是躲不过去的。
“为师能帮你做什么?”
二人既是师徒,又是翁婿,他自是不可能看着徐湛一个人去冒险。
徐湛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反正都要出手,徒儿便是试试,能否将师父的劫数也一并承担了。”
说完这话,其猛然吸了一口气,朝着涞水河的方向爆喝一声。
“前辈,请现身一见!!”
其声如滚雷,在周遭破碎的虚空中激荡开来!
片刻!
一道金色的流光猛然从涞水河底冲天而起!
那金色的身影一拳轰碎了蔓延向自己的空间裂缝,硬扛着一道自头顶虚空斩下的剑芒,朝着沈文安四人所在的方向飞来!
说来也怪,这能够抵挡化婴真君交手余波的霸下虚影,却是对金色骸骨没有任何阻拦。
嘭!
金色骸骨身影穿过霸下虚影,稳稳落在了云水城那残缺的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