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一隅,大山绵延,盘桓不断。
其中,绝大部分大山都是东西走向,一眼望不到尽头。
然而,却有一条石板铺陈的古道,自北而南,纵向绵延而下,通往西南。
这是汉武帝起就建立的古道,隋、唐都有过修缮维护,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无论是交趾人北伐,亦或是中原人南征,都得倚仗于此。
而雍鸡关,便是横立于古道正中,倚左弼山和金鸡山而建的三丈城郭!
这样的关隘,不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相差不大。
不过
猛夫虽猛,犹会力尽!
三月十一,阴。
雍鸡关,关垣墙头。
劲风掠过,旌旗猎猎。
一名魁梧大汉披着乌衣,头戴椎髻,腰挂佩剑,抱臂伫立。
其一双眼睛,不时向着古道的方向注目过去。
这是关隘主官——枢密副使侬宗亶,也是交趾国唯二有本事统帅五六万军卒的武将!
近几年,占城国连连败退,苦不堪言,就是太尉李常杰、枢密副使侬宗亶二人的杰作。
注目了一会儿。
“唉!”
侬宗亶叹息一声,眼中浮现一抹浓厚的忧愁之色。
却见就在百余步外的古道两翼,正有千余军卒持着砍刀、弯刀、木据,一点一点砍着杂草、大树。
截至目前,除了百余步内尚有一些草木以外,其它地方已然是光秃秃一片。
“从巳时至今,已是砍了足足两个时辰。”
兵部侍郎李日成注目着古道上的状况,有些不解的问道:“侬大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日成是文人,并不通晓军政。
交趾国尚武,使得武将地位的并不算低,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帝就不会对武将予以限制和监督。
越是通晓军政的皇帝,就越是知晓武将的危害!
李日成入边,其主要作用自然就是监督、协助侬宗亶。
“稀疏草木,空旷视野,为攻城作准备。”
侬宗亶眯着眼睛,淡淡道:“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特别是投石车一类的东西,尤其注重场地空旷。若是有草木阻拦,且不说有可能白白浪费力气,也可能误伤友军。”
“此外,清理草木也可断绝守军‘火烧丛林’的防守之法。”
“雍鸡关两翼草木丛生,为了便于攻城,自是得清理一二。”
“这样啊!”
李日成沉吟着,不免有些疑惑:“不过,十万人敢攻五万人的关隘?”
短短的一句话,尽显“门外汉”的风范。
侬宗亶眉头微蹙,反问道:“李大人以为,何为关隘?”
“通常来说,大军要攻打城池,必得有五倍之兵力。关隘为险地,应是更甚之!”李日成抚着胡须,说着自己的理解。
“错!”
为免“门外汉”胡乱插手布局,侬宗亶毫不留情的批判道:“大错特错!”
李日成眉头一皱,心头生起一丝不快,不免问道:“何解?”
“五万人马守城,那就真是五万人马。凭此,自可抵挡二三十万大军。”
“五万人马守关隘,用之当可为五万人马,用之不当则为几千人马。”
“这就是两者之差!”
侬宗亶解释道:“关隘有别于城池。城池之大,可容纳几万士卒一齐守城;可关隘太小,一次性也就容纳几百几千人防守而已。”
“就像这雍鸡关,都说是五万人镇守雍鸡关,可问题就在于,雍鸡关根本没办法支撑五万人一齐站上关隘镇守。”
“雍鸡关,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关垣拢共也就长约百余丈,广约一丈而已。就算是一丈站立三人,百余丈也就站立三千人左右。”
“挤一挤,勉强可站五千人。仅此而已。”
“是以,说是有五万人马,可实际上真正起效的就只有五千人马。”
“其余的四万五千人马,究竟起不起效,就与防守主官的本事有关。”
“用之得当,可为五万人镇守关隘;用之不当,便仅是五千人镇守关隘!”
李日成皱眉,眼中略有恍然。
“另,关隘与关隘亦有差别。”
侬宗亶沉声道:“上乘的关隘,其效远胜于城池,或可达到十换一的水准;中等的关隘,其效与城池相差不大,或可五换一;常规的关隘,无非是二换一、三换一。更甚者,就算是一换一的关隘,也并非是没有。”
“一换一?”李日成一惊。
就这伤亡率,还配叫关隘?
侬宗亶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仅是默默的向下注目过去。
“那不知雍鸡关,为何等关隘?”李日成连忙问道。
作为“监督者”,他是主动来监督的。
为的,就是试着立一立功,向上进步一下。
如此,关于关隘的了解,自是得重视一二。
“为上乘关隘。”
侬宗亶向着古道方向,以及东西两大方向指去,耐心解释道:“此古道为北向,直面关隘,敌人避无可避。东西方向倚着左弼山和金鸡山建造,可埋伏一定的兵卒。”
“就算是庸碌之辈,也可让五万兵卒起到五万兵卒该有的效果!”
“至于侬某,自是更胜之。”
“李大人安心即可。”
侬宗亶平和一笑,尽量彰显一种“可靠”的感觉。
李日成是皇帝李日尊指派的监督者,要是真胡乱干预布局,还真就会较为麻烦。
所以,他希望李日成听他的话。
安心?
李日成目光微动,一脸的平静:“大人还未给李某解惑呢!”
“既然雍鸡关是上乘关隘,大周怎敢以十万人强攻五万人?”
侬宗亶面色微沉。
李日成,这是在质疑他吗?
“以往,自然是不敢的。”
侬宗亶负手,沉声道:“可问题在于,今非昔比啊!”
“大周,有炸弹!”
以往,以大周的性子,要是知晓雍鸡关竟是有五万人镇守,估摸着早就退而避之。
毕竟,就算是交趾国的枪、矛、盾、刀、甲胄较为“劣质”,可攻城与守城终究是不一样。
一旦有五万人镇守关隘,两方人马大概率是得长久僵持。
为免平白消耗物资,大周一方要么得撤兵,要么就得从其它地方寻求突破点。
但,那是以往!
如今,大周有了炸弹,一切可就大不一样。
李日成一怔,没有说话。
三月十二,寅时(三点)。
天未破晓,虫息鸟寂。
雍鸡关。
除了偶尔有军卒淡淡的步伐声以外,尽是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
“嘭——”
一声爆炸,恍如惊雷,打破了沉寂。
“嘭——”
“嘭——”
一声落定,其后便是连连不断的爆炸声。
声响之大,震彻四野,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发慌。
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散开。
“杀来了!”
一声惊呼,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不好,有人在炸城门!”
“射箭、投石!”
一人连忙扯开嗓子下令道:“千万莫要让他们得——”
“嘭——”
一包炸药,被人自下而上的丢了上来,猛地一炸。
一连着,几死几伤,尽是残肢断臂。
“啊!”
痛呼、惨呼,不绝于耳。
不少士卒脸上洒了一滩血,面面相觑,皆是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三丈墙头,其实已经相当之高。
但很可惜,炸弹一样能被丢上去!
“嘭——”
“嘭——”
爆炸之声,响彻不断。
约莫百十息左右,有人惊呼道:“门闩炸开了!”
于是乎,爆炸之声,越来越急.
三里外。
冷风掠过,旌旗猎猎。
“咚——”
“咚——”
“咚——”
鼓声响彻,声震四野。
寒鸦飞掠,长空寂寂。
十万大军,擐甲执兵,一片肃杀之气。
凡文武大臣,手执缰绳,呈一字并列,自有难言的肃穆意味。
赵策英披着龙纹鎏金甲,兜鍪红缨,一手执着缰绳,一手长剑刺天。
“众将士!”
一声长吼,赵策英一脸的怒意,叱道:“交趾小国,自汉、唐以来,交趾皆为中原汉土,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皆是心怀仁善,谅在小国不易,未曾杀伐镇压。“
“谁承想,交趾竟是得寸进尺,屡犯邕州,毫无小国臣服之态!”
传令兵一一传达,声浪响彻遍野。
“如此行径,非杀不可!”
“今,凡斩首一级者,赏钱二十贯!”
“斩首三级者,赐田二十亩!”
“斩首十级者,赐田百亩,免税三年,立升三级!”
“擒敌将者,擢升为将,子孙免役!”
“擒敌酋者,拜封为侯!”
短短的几句话,让人沸腾不已。
赵策英趁势一挥长剑,大吼道:“出征!”
“杀!”
一声大吼,鼓声震动,肃杀遍天。
“杀!”
“杀!”
“杀!”
雍鸡关。
火把长燃,遍照关垣,尸横遍野。
不时有炸弹投来,引起一片哀嚎。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李日成面色一白,有些焦急的问道。
大周一方的打法非常“赖”。
投石车的射程在百步左右,但弓箭的射程也就六七十步而已,两者足足差了三十步之遥。
就算是在墙头上以高打低,弓箭也根本不可能打得到操纵投石车的士卒。
如此,仗着投石车和炸弹的组合,大周士卒基本上就是远远的投炸弹,要么炸墙头,要么炸人。
一次性可投几十枚炸弹,也不必管投得准不准,反是大方向上没问题就行。
其实,交趾一方也有投石机,但关隘墙头不比城墙,根本拉不开一些大型的投石机。
小型的投石机仅能投三五十步,射程甚至还不如箭矢,根本就无法打到大周投炸弹的士卒。
而结果,自然是造成了单方面的火力压制。
偏生就在于,交趾一方还必须得遣人上墙头去送死!
毕竟,你不上去站着位置,那敌人可就有了趁机靠近的机会。
“要不让人营寨的人爬上左弼山和金鸡山,冲出去砍杀吧!”李日成焦灼的建议道。
这种偏向于“横推”的打法,实在是太过无赖,必须得及时应对,否则肯定会出大问题。
侬宗亶黑沉着脸,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侬大人是有什么疑虑吗?”李日成瞥了两眼,焦急中不免有些不满。
老子都这么着急了,你还镇定无事?
就这么耗着,岂不是让交趾士卒白白牺牲?
侬宗亶正注目眺望着,却是没有搭话。
“侬大人,你可有应对措施啊?”李日成继续问道。
要是侬宗亶不给出应对措施,那他可就接掌指挥权了哈!
侬宗亶猛的回头,面色一黑,俨然也察觉到了李日成的心思。
“你不知兵,莫要乱来!”
“侬某有两大疑虑。”
侬宗亶沉着心,解释道:“一、投石机背后究竟有没有破鹞弩;二、让人冲出去究竟能不能以少打多。”
相较于炸弹来说,破鹞弩的“名声”要高上不少,就连交趾人也略有耳闻。
主要缘由有二:
一则,破鹞弩的“成名”时间较早,至今已有五六年之久。
二则,破鹞弩的保密度较炸弹来说,其实要更低一些。
毕竟,破鹞弩本质上就是一种仿制的强弩而已。
可也正是因此,侬宗亶不免就要考虑得更多一些。
射程几百步之遥的单人强弩,乃是绝对的杀伐利器,就算是炸弹也未必可掩盖其光辉。
万一大周的投石机背后有破鹞弩,那可真就是“送人头”。
而且,冲杀出去也得考虑人数的问题。
五万打十万,两方人还有装备差距,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大人是要耗一晚上?”李日成面色微沉。
这会儿,距离天亮起码有一个半时辰。
以目前攻击的密集程度,一晚上起码得耗掉一两千千士卒!
“别无他法。”侬宗亶揉了揉眉心,摇头一叹。
雍鸡关是交趾的关隘,可这不代驰援而来的士卒就熟悉雍鸡关的地形。
五万军卒,起码有四万九千人都从未来过雍鸡关。
天色太黑,人生地不熟,实在是太容易遭人设伏着布局。
为免犯下大错,唯有按兵不动。
“那要是明日大周也是一样的打法呢?”李日成沉着脸。
侬宗亶的一句“你不知兵”,实在有点伤人。
“暂时尚未想到解法。”
侬宗亶摇着头,沉吟道:“不过,有了准备,就可提前谋……”
“我出去看看。”
李日成沉着脸,一声打断,大步迈去。
三月十七,雍鸡关破!
雍鸡关破得并不难。
谁承想,主副指挥官竟是发生了内讧,指挥不一。
这就使得夺取雍鸡关比赵策英、顾廷烨、王韶三人想的要简单太多,仅是五日就成功攻取。
于是乎,交趾五万大军,节节败退,唯余三万左右狼狈逃去。
三月二十一,八万余大军南下,势如破竹,连破永平路、安平路、广源路。
当然,说是路,实际上就是州郡大小。
交趾一隅之地,足足有二十四路建制,一路自然也不可能太大。
三月二十五,入升龙!
九万大军,兵分三路。
其中有两路为顾廷烨、王韶二人统领,以交趾国都升龙为核心,清剿一应禁军。
其后,三路大军汇合。
并以赵策英统领的中军为核心,为,从三大方向包围、攻取升龙国都。
三月二十九,升龙陷落!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就是赵策英不小心被一支箭矢射中了左臂。
好在,箭矢并未有绣,御医随侍清理,却也无甚大碍。
一时间,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