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衣,体态娇小玲珑,容貌看似普普通通的凤鸣司千户勾奴,很快带着足半人高的厚厚一迭案卷,到了立政殿中。
王家这样的千古世家,门阀豪族,势力根深蒂固,关系错综复杂。
厚达三尺的卷宗,仅王家重要人员的资料而已,可见整个王家的势力之大!
不用说,后宫之中,宫娥宦官,定有王家线眼。
先帝妃子,便有好几个王家旁系出身!
尽管决定对王家出手,女帝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立政殿中,宫娥宦官皆已退下,除女帝、勾奴,便无他人。
不用女帝说话,勾奴便主动抽出几份卷宗,置于女帝案桌之上。
女帝随便拿起一卷宗看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哼!这便是门阀世家!”
女帝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略微沉思,拿起几份卷宗,递给勾奴,冷冷说道:“三日后,全抓捕归案,严查!”
勾奴看到最上面卷宗所写人名,顿时暗吃一惊。
竟是国子监祭酒王仪!
别看国子监祭酒只是从四品,但国子监乃大武最高的学府,不知多少朝廷官员出身国子监,许多豪门大族,也想方设法将族中后进送入国子监就读!
王仪身为国子监祭酒,可谓桃李满天下,乃书生学子无比敬重的人物,影响力远超寻常从四品官员!
当然,从四品的京官,也已经称得上是朝廷重臣。
内阁大学士,若只算大学士官职,如东阁大学士朱弼,也只正五品的官衔!
很多时候,朝廷官员,看的不是品阶,是实权和影响力!
六阁学士、六科给事中、国子监祭酒,便是这等位低权重的典型代表!
王仪这国子监祭酒,是王家在朝堂上排名第三的人物!
女帝要严查王仪,不但王家震动,恐怕其他五姓七望之人,都要大吃一惊!
尽管明知严查王仪,压力极为巨大,但勾奴毫不犹豫的说道:“臣遵命!”
女帝摆摆手:“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
大理寺中,大理寺左少卿胡野和右少卿田观,,听得苏陌主动投案自首,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懵逼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按照常理,这苏陌不应该逃之夭夭,然后等案件不了了之?
两人当然知道这案件棘手。
苏陌身为分封侯,尽管看着没有和其他分封侯有多少干连,但谁能保证,处理了苏陌,会不会引起其他分封侯的忌惮和警惕?
还有,苏陌锦衣卫和凤鸣司的身份,更是难搞得很。
这是陛下的家奴、打手,而且锦衣卫和凤鸣司,向来睚眦必报,办了他们的人,他们能不怀恨在心?
问题,告状的是翰林院的检讨,而且背后还有王家的影子!
王灏乃内阁次辅,一旦萧渊这首辅退下,王灏九成会接任首辅之位,那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第二大佬!
这案件,大理寺不接还不成!
苏陌突然投案自首,大理寺最高长官章羽,又被陛下传召入宫。
胡野和田观面面相觑许久,最后田观试探着问:“他怎会主动前来大理寺投案自首?!”
“胡大人,要不,您去会一会这苏陌?”
胡野一听,胡子不自禁的微微一抖:“田大人别开玩笑了!”
他深吸口气,一脸苦涩的说道:“他可是穿着御赐虎服前来投案!”
“朝廷之礼不可废,虎服非正三品大员不可赐,您说吾要不要跟这苏陌行礼问好?”
胡野停了停,毫不犹豫的又道:“本官觉得,此事还是等章寺卿大人回来再做计较的好。”
田观也深知胡野不可能主动揽事上身,便点头说道:“胡大人所言极是!”
“依吾之见,且将那苏陌收监,待寺卿大人回衙,再由寺卿大人定断!”
胡野:“善!”
……
苏陌到了大理寺投案,所有人简直视苏陌如蛇蝎,把苏陌带到中堂,也不敢上枷锁手铐,就这样晾着苏陌。
足足两三炷香时间,才有一个穿着捕头袍服的壮实中年,黑着脸朝苏陌走来。
先是打量了下苏陌身上的虎服、玉带,然后朝苏陌拱手行礼:“在下大理寺捕头杨三安,见过苏大人!”
“按照规矩,需将大人收监候审,还望大人见谅!请苏大人随卑职来!”
大理寺官员一个都不敢露面。
杨三安当然不敢唤人上来,除掉苏陌的虎服玉带,上脚镣关押!
苏陌没迈动脚步,上下打量了这杨三安几眼,随后冷哼一声:“你便是那把本官侍女抓到大理寺的杨三安?”
杨三安顿时暗咽口水,只感觉被这苏陌盯了一眼,后背瞬间便湿透了。
眼前这小子,年纪不会比他的儿子大多少,但这威势,竟不比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差上多少!
杨三安连忙苦笑说道:“上头有命,小的不敢不从!苏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为难小人了!”
苏陌又是冷哼,倒没再说什么话。
大步随杨三安到了大理寺监狱。
监狱之中,昏暗潮湿,腐败味、血腥味、粪水味等等,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更可见极多的蚊虫蛇鼠出没。
不过,这监仓环境,已经比苏陌见过的锦衣卫所监狱、长平县大狱好上许多!
进入监狱,关押的犯人,也仅仅是略微抬头看了看苏陌,眼中露出惊疑之色,倒不像其他监狱那样涌过来,大呼冤枉之类的。
苏陌扭头看了看四周,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男女竟然关在一起的,没分开男监和女监!
赫然见到,柳思云便被关押在这监狱之中,与柳思云同狱的居然还有殷柔这个弟子。
不过,两人的监牢,算是靠近窗口通风位置,且明显收拾了一翻,牢内铺着的也不是潮湿肮脏的稻草,而是还算干净的床铺被子。
应是监狱中的上等仓。
毕竟,大理寺监狱,不是北镇抚司那样,进去了基本就出不来的监狱。
这里关押的不少是朝廷官员,起复之事时常可见,监狱环境比其他监狱自是好上许多。
苏陌甚至看到一个独立监仓,其中布置案桌,还有文房四宝,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案桌上奋笔疾书。
柳思云和殷柔本在说着话,见到苏陌出现,顿时大吃一惊,急忙走了过来,隔着监栏急声问道:“郎君(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苏陌淡淡说道:“稍后再说。”
旋即转头朝那杨三安说道:“本官就关这里吧。”
牢头一听,忍不住朝杨三安看去。
他还不曾听过,犯人可以自己挑选监仓的,还是关押女犯的监仓!
若是出了事情,他这个牢头能摆脱得了干系?
杨三安稍微迟疑了一下,便给牢头一个眼色,随后道:“那就委屈苏大人了。”
牢头得到杨三安的眼色,又看苏陌连囚服都没上,穿的更是上三品的虎服,自然明白这少年来头极大,自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监仓大门,请苏陌进去!
苏陌又看了看监仓环境,脸色微微一沉,直接丢出一锭银子给那牢头:“唤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床席被铺全部换新的!”
“监仓需洒上生石灰,防止虫蚁!”
指了指旁边监仓:“还有,那样的文房四宝也来一套!”
“另外,本官饿了,去给置备三份膳食过来!”
停了停,苏陌又补充说道:“要白玉京的膳食,其他的本官吃不惯!”
这话一出,牢头顿时目瞪口呆,便是旁边那一直低头疾书的花白老头,都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惊疑的朝苏陌看来。
杨三安顿时暗骂一声。
不过还是马上朝牢头瞪了一眼:“没听到苏大人的话?还不赶紧使人去办!”
牢头再次目瞪口呆,然后连忙点头哈腰的称是。
等和杨三安出了监牢,牢头看了看手中十两重的银锭,又看了看杨三安。
终于忍不住问:“杨捕头,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竟这般的嚣张?”
“妈的!”
“咱看守这牢房十几年了,还不曾见过这般嚣张的!”
杨三安脸色顿时一沉:“你别管人家什么来头!”
“反正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他不离开这监仓就好!”
旋即压低声音:“别说兄弟没提点你,左右少卿大人,都不敢与此人见面,只等寺卿大人回来处置!”
牢头一听,顿时干咽了一下口水!
突然感觉手中的银锭,烫得跟烧红的木炭一般!
……
牢中,苏陌看了看柳思云,又看了看殷柔,黑沉着脸道:“你们没事吧?”
柳思云连忙说道:“回郎君,奴家没事。”
殷柔迟疑了下:“弟子也无碍。”
说着,俏目突然红起来,低声道:“弟子……弟子连累老师了。”
苏陌摆摆手:“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殷柔顿时愕然。
苏陌也没多做解释,沉声问道:“我离京这几天,到底发生何事?”
信中篇幅有限,柳思云也说不得清楚,苏陌主动投案,其实也是来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柳思云自然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出。
其实事情很简单。
苏陌离京一日后,城中便突然传起苏陌依仗权势,与何衡妻子有染的谣言。
何家虽不算门阀世家,但也是朱门大族,这等传言岂能忍受,当天便率领家丁到孤峰山要人。
殷柔本想随何家人回去解释清楚。
但柳思云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苏陌托她照顾殷柔,殷柔一旦被何家人带走,说不定直接就浸猪笼了。
这等家中丑事,便是凤鸣司都不一定会插手。
柳思云不敢赌!
本想等何家人走后,便让殷柔回去匠兵营,那有龙骧卫守着,任何家胆子再大也不敢硬闯匠兵营。
何家人显然也知道这点,哪会给殷柔回匠兵营的机会,当下便使人硬闯孤峰山。
柳思云不得不让牛大等人,把何家人拦了下来,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
连何衡的脑袋都给石头砸破了。
何家人告到大理寺。
殷柔自然只能归案,柳思云也因殴打朝廷命官,被杨三安随后抓到大理寺来。
说完,柳思云又不那么确定的补充一句:“奴家早吩咐牛大他们,注意轻重,那何衡……应不是牛大他们所伤。”
旁边的殷柔,红着眼低头不说话,显然事情的经过和柳思云说的一样。
甚至,她知道的还没柳思云的多。
苏陌听完,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听起来跟素女宫弟子出事,如出一辙。
想到素女宫之事,苏陌下意识朝牢房各处看去,果然看到相隔七八间的牢房,关着七八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年轻女子。
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还有身上的法力气息,基本都是定魂境、观身境级别,应便是被关进来的素女宫弟子。
柳思云见苏陌沉默不语,忍不住又问:“郎君,现在该如何是好?”
苏陌这才把思维从素女宫弟子身上收回来,淡淡说道:“等!”
柳思云愕然:“等?”
苏陌没好气说道:“不然还能咋的?”
殷柔迟疑了下,最后咬牙道:“老师放心,弟子绝不会连累老师,弟子……弟子会证明老师清白!”
苏陌摆摆手:“殷旗官无需考虑这么多!”
“这与是我俩否清白无关!”
停了停,又沉声道:“此事了结之后,你与那何衡,和离了吧。”
殷柔脸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
苏陌哼了一声:“本官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便是那王家,既然用这般下作手段对付本官,那就别想有好日子可过了!”
他话音落下,旁边突然传来一把惊疑的声音:“王家?可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州王家?”
苏陌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朝旁边监牢看去。
只见那花白头发的老者,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苏陌脸色顿时微微一凛。
尽管这老头看着普普通通,但能住进这样的监仓,还有文房四宝,可见绝不是什么普通囚犯。
而且,此人气定神闲的,神光内敛,显然是修仙术士,但苏陌竟感觉不到对方任何法力气息!
老者见苏陌沉着脸不说话,打量了苏陌一眼,眼中露出惊疑之色,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小年纪,竟有虎服在身?”
“老夫不过进入这大理寺监狱三年,外面出现了这般人物?”
“你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头?”
“嗯……能把你这样的人弄到大理寺监狱,估计也只那太州王家了!”
说着,他略微一顿,脸上古怪之色更甚:“看不出,你这小子,口气真够大的,竟敢说让王家没好日子可过!”
老头揶揄且不屑的看着苏陌:“你可知,内阁次辅王灏,便是王家的人?”
苏陌见他提起王灏,竟没有任何敬畏的表情,心中也是惊疑起来。
当下朝老者拱拱手,沉声道:“敢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听先生的话,好像对王家底细,相当清楚?”
老者笑了笑:“王家乃五姓七望,大武最顶级的门阀世家,老夫如何能不晓?”
停了下,又笑道:“老夫更好奇的是你小子的来头。”
“明知次辅出身王家,竟还敢扬言让王家不得好过!”
“老夫自问对各家杰出子弟,皆有听闻,却不知谁家出了你这样大言不惭的后辈……”
说着,他眉头突然皱起来:“博陵崔家那小子?不像!范郡卢家的那几个小子,年纪也对不上……宁公国府?魏国公府……也没你这样的后辈……”
苏陌突然笑了笑:“老先生,有没有可能,在下和那等名门望族,帝国公卿,没有关系?”
“不过……”
苏陌忽然慢条斯理的道了一句:“在下倒是猜出,老先生是何人了。”
这话一出,老者顿时愕然,反手指了指自己:“你猜出老夫何人?”
“来!”
“说来听听,老夫到底是什么人!”
停了停,又不屑的笑了笑:“若你这小子,能猜得出老夫身份,老夫便送你一场造化!”
苏陌眼睛微微一亮:“敢问老先生要送在下什么造化?”
老者顿时一脸傲然的说道:“就你这样的定魂境小修,老夫便是随便从指缝漏点好处,也足以让你终身受用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