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老距离死亡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的法器如同裁纸被斩成两段,他的护身罡气连一丝碰撞的痕迹都未能显出,当青翠的剑罡隔着皮肤肌骨开始压迫灵府的时候。
杨序中才骤然想起,裴夏似乎和他说过什么。
夏璇也没有想到,青雀剑锋下,不避就算了,居然还有迎上来的。
眼看着剑刃临头,夏璇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奋力偏转了锋口。
剑罡割裂空气,劲风穿空而去,好巧不巧,正将黄炳身前的一杆红旗斩断。
要说季少芙之前举剑,还有些意气的因素在。
夏璇就纯是巧合,那样险之又险的距离,她能来得及留下杨序中的性命就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剑锋所向?
但看在黄炳眼中,这意味自然不同。
这是回敬之前小师妹的表现,要跟我长鲸门杠上了是吧?
黄炳想着,侧眼瞄了一下身旁的梅长青。
梅老太本身对夏璇有些嫌恶,但初阵之后,和东疆“旧友”这点火花,却已经压下了那点不满。
别管这人是谁教出来的,反正现在就是我玄衣山的,就是要赢你们长鲸门!
杨序中跌坐在演武台上,背上全是冷汗,脸色发白,两眼都有些眩晕。
高度紧张畏惧后的骤然松懈,让他有些回不了神。
事实证明,老杨对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今天还是在他自己的玄日峰上,被一个年轻女娃一剑差点摘了性命,可算是把能丢的脸都丢完了!
夏璇已经收了剑,瞧见老前辈这幅模样,本心里很想去扶一把。
但远行在外,师父也叮嘱过要行事谨慎,所以最终只秉剑抱了个拳:“承让。”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只觉得这比试结束的如此仓促,胜负悬殊。
但看台上,来自四派的精英修士,此刻却都神情凝重。
黄炳转头瞧向刚刚回来的季少芙:“那女子看着年轻,你可曾听谁家的小辈提起过?”
季少芙也摇头:“不曾。”
一旁的裴夏斟酌后小声说道:“我此前在幽州,倒是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杨序中上台前,他提醒过杨长老,这事儿回头随口一提就曝光了。
加上裴夏在黄炳这儿的根底,本来就是外州的天识后辈,认识大名鼎鼎的夏青雀,也很正常。
“此人名叫夏璇,应是幽州玄歌剑府剑领傅红霜的亲传弟子,也是那幽州第一仙门的下代剑首。”
黄炳和季少芙都有些诧异地看向裴夏:“幽州宗门的弟子?怎么入了玄衣山?”
裴夏耸肩:“那我就不晓得了。”
黄炳托着脸,若有所思:“玄歌剑府的大名我倒也听闻过,那傅红霜在天识境中也堪称强手,尤其是她手中有一把名为青雀的神遗……”
他一怔,目光落在演武台上夏璇手里的剑,瞳孔逐渐震动起来:“该不会,就是这把?”
神珍玄奇,以神遗为最,放眼整个九州都是极其稀少的物件。
虽说如今的品级门槛,大多是人为评定,除了一些通货外,或有水分,但神遗的含金量,仍然是极高的。
这么说吧,黄炳修行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遗级别的灵物法器。
“难怪,刚才那剑罡,若是正面抗衡,连我都感觉有些抵敌不住……”
饶是黄掌门的家底性子,眼中都不由得泛出一丝炽热,羡慕嫉妒催促着心中的阴暗,险些生出夺宝的心思。
还好理智尚在。
这等神兵利器已经到了自成剑罡的地步,想来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真夺来了反是祸事。
因为第一局季少芙的取胜,玄日峰上热闹起来的气氛,被杨序中这酣畅淋漓的惨败重新拽入了低谷。
赢,赢得费劲,输,输的拉稀。
果然我们长鲸门还是那个熟悉的四派垫底——哦,我说怎么掌门不让所有弟子都来观摩学习呢,他是懂的呀!
本峰来了几个杨序中亲传的弟子,小心地扶着自己师父下了演武台。
夏璇则面色如常地回到了梅长青身后,目光下意识扫向裴夏,却反被站在裴夏身旁的季少芙瞧了个对眼。
夏璇微怔,随即坦然地向着季少芙点点头。
季少芙胜了玄衣山,夏璇胜了长鲸门,别管输赢难不难看,总归一来一往,算是扯平。
黄炳叹了口气,也好,犯不着为个比武,把关系闹得很僵。
结果一念刚起,远处锣响。
下一场比试,长鲸门裴夏,对玄衣山赵成深。
黄炳嘴角一抽,旁边的梅长青也眯起浊眼,斜向瞧了过来。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成深!”梅老太转头喊道。
一个中等身材,没什么表情的男人走出了玄衣山的队伍。
梅长青看似叮嘱似的说道:“出来比武,可不能给宗门丢脸,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技法器,都可拿出来试试,让长鲸门的高人也给你指点指点。”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黄炳听见。
赵成深明白梅长青的意思,双手抱拳,两臂之上肌骨爆发出一阵拧动似的啪啪响声:“成深明白。”
黄炳看着眼睛都在跳。
“赵成深,这是玄衣山赫赫有名的开府境,他本身锻体水平就极高,彩衣功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黄炳转头看向自家的裴夏,就说他有些能耐本事,可通玄的修为真没什么能期待的吧?
他只能叹了口气:“别硬撑,上去露两手,显出风采即可。”
其实要不是前面两场弄得好像针锋相对一样,裴夏输也就输了。
哪怕是紫崖十一窟,这次来了四个开府,不也还带了一个通玄吗?有年轻后辈参加,本来就是这比武的一环,通玄输开府能叫丢人吗?
但此时诡异的三局两胜,让大家无形之中都承担了几分压力。
反倒是裴夏自己,神态自若,毫无负担的样子:“掌门放心,不胜不归!”
梅长青也听见,非常不客气地重重“嗤”了一声:“脸都不要了。”
她不针对裴夏这个小辈,她就是在针对黄炳。
第二声锣响,赵成深与裴夏各自越出看台,落在演武场上。
赵成深在第三声锣响之前,解开了身上的外衣,露出里面穿着的贴身汗衫,以及汗衫之下,那虽没有夸张隆起,却更显内敛的坚硬肌肉。
裴夏就没有太多可准备的了,右手一探,袖里巡海迎风飞涨,化作手中一柄近似朽木的棕灰色长剑。
赵成深记得自家太上长老的吩咐,朝着裴夏抱了个拳,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倒是要请长鲸门的前辈指教了!”
裴夏发现自己好像总是会在各种场合听到这种带有揶揄的问候。
他一如既往,回以轻笑:“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