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刹之中,一阵清风忽起。
撩动无法天一身僧衣,也吹得李十五碎发散作满脸,将他视线遮掩地有些望之不清。
他回头望了望,觉得无法天一张大脸盘子是真得大,耳朵也大,都快抵得上他两了。
“李小施主,别心里编排贫僧了,所谓脸大是福,耳大是慧,贫僧大耳大脸,那可是天大一番福缘。”
“……”
李十五低着头,口里嘀咕一声:“你们这些佛,是真的阴,简直阴到没边了,只是还差那乾元子好几筹!”
无法天闻声,有些无奈道:“小施主,你觉得贫僧很喜欢这般吗?”
他指着身前那一道道‘因果之影’,接着道:“你自己瞧瞧,这附近共有三百二十一人,贫僧身前就有三百二十一位‘因果之影’。”
“他们不停说自己一辈子多苦,一辈子多累,一辈子多不容易,甚至自家媳妇被上司强占,他只能忍气吞声在暗处无能看着,类似这种小事都得讲出来,且详细描述自己‘无能’之心路历程……”
无法天叹了一口气:“整日里,被数不清的这种声音给包裹着,贫僧其实也很心累啊!”
见这般场景,李十五忍不住问了一句:“佛大人,您这佛术‘众生忏’,莫非一旦施展出来后,就停不下来了?”
无法天道:“能停,只是从未停过!”
李十五一怔,再问道:“为何不停?”
整个佛刹之中,风声再起,吹得青烟散开,也吹得满刹种着的菩提树发出飒飒之声。
无法天目光垂落,意味深长道:“贫僧是佛,若是聆听众生之忏、之悔都是不愿,那贫僧还能被称之为佛吗?”
李十五沉默一瞬间,而后道:“一直听这些,不会疯吗?”
而他眼中那抹金色,也在这一刻悉数散去,那一道道‘因果之影’,再不为他所见。
无法天道:“现在的贫僧,不过一块佛的臀缝血肉,远远比不得真佛神异。”
他叹了一声:“记得从前啊,出现在贫僧身前的,可是亿万道‘因果之影’,他们不停诉说自己之过往,讲述自己之凄惨,而后虔诚许下一个个心愿。”
“那场面,你不敢想。”
李十五眼神一亮:“许愿?那佛爷您都会帮着实现不成?”
无法天行佛礼道:“诸愿非皆应,众生非尽渡。”
“有些人值得帮,而有些人本就该死,佛也不想渡他。”
李十五不禁笑了笑,竖起拇指道:“佛爷当真有点东西啊,本以为您会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套的!”
无法天话声微扬:“放屠刀于地,即证菩提?”
“要知屠刀虽弃,孽海难消,若刳心未革,恶根犹种,纵合十垂首,安得登莲座耶?”
他凝望着李十五,口吻愈发加重:“小施主,你得明白这么一个道理:慈航普渡,不载铁石之肠;天雨虽宽,不润焦冥之种。”
“咱们当佛的,得有个佛样儿。”
李十五大大行了一礼,很是认真道:“佛爷说得好,若是有机会,以后还请渡我!”
无法天:“巧了,小施主你碰巧就是那类不该被渡的。”
“……”
他接着道:“贫僧宁愿指点青楼姑娘迷途知返,也不愿渡你这个混乱客!”
李十五面色垮了下来:“好佛爷,您如何渡青楼姑娘啊?”
无法天面上笑容可掬,语调颇有几分认真,只听他道:“要么,寻一个老实汉嫁了,要么耍些手段生下富贵人家一子,当那圈养在笼中不愁吃穿的可怜鸟!”
李十五呵呵一笑:“从良之妓,能忍安稳?且世俗又能容下她们?否则坊间就没有那么多香消玉殒的可怜故事了。”
“佛爷,您这渡法不行!”
无法天:“小施主,那你说上一说,要如何渡那些风尘女呢?”
李十五下巴一扬,吐字掷地有声:“简单,白晞娶她们不就完事了?反正白晞那么多,够分!”
他思索一瞬,接着道:“若是佛爷有办法,将佛陀之果位让给我,李某定当为渡尽世间风尘女……竭尽全力!”
“……”
无法天有些默然,良久后才道了一句:“小施主,你还是有一些佛性的,不过只适合当一尊邪佛。”
李十五已是懒得掰扯,话声隐约带起几分锋芒:“所以佛爷,之前出现的乾元子,以及李某那些师兄弟们,都是您凭借‘众生忏’之术,窥见我心中所想,进而将他们化出来的?”
无法天点头道:“大抵上,是如此的!”
“在你见到这佛刹起,贫僧就以‘众生忏’以术,窥见你之过往一切,也晓得种仙观、你师父、以及你那些师兄弟们存在。”
他眸光微敛,又道:“只是你师父,贫僧无论怎么假扮,都是扮不出他那份神韵,怕是在小施主眼中极为不伦不类吧!”
“倒是你那群师兄弟,比较好扮演一些。”
他抬起头来,望着李十五笑道:“以你为模板,收敛着演他们就是了,反正你等皆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话音落下。
却见李十五身躯猛地散掉,化作无数金色光尘,他是以胎动四声……化沙之术,准备逃了出去。
这一口佛肉,打死他都不吃。
若是下一刹,李十五身影重新凝聚。
无法天笑道:“小施主,你中术了,逃不掉的…”
然而也是这时。
一道天青道袍男子身影,凭空显化两者身前,满是风轻云淡之意,是白晞。
只是他一出现,浑身无数因果之丝不受控制般冒了出来,化作一道‘因果之影’,对着无法天俯首,虔诚行佛礼。
“本人李十五,家住忘川之中,性格温纯良善,生平最爱黄时雨,在此见过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