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显然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她在挑选一位适合被统治的额驸,这恰好契合雍亲王的选人标准。
    他不认为有才能的男人会好摆弄,而在他看来,他的女儿也不需要再有一位有才能,能够居于高位的丈夫作为权势面的妆点。
    他成与不成,元晞人生的下限已经被框定了,她是雍亲王府美丽的妆点,是他的长女,在他百年之后,还会有弘昫接过庇护扶持元晞的权力棒。
    所以对于元晞的终身之事,他只在乎元晞在夫家是否会受委屈,至于与额驸的感情——只要他们家当家的是一位聪明人,就会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一位亲王,且是他们旗主的亲王的女儿。
    如果刨除掉不尽如人意的人选,富察家最后许出的誓言是很合雍亲王心意的。
    在确定元晞已经有自己稳固坚定的内核之后,宋满对她的婚事的忧虑也放下了,婚姻美满这四个字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画着问号,她只需要确定元晞有面对风浪的能力和试图成为掌控者的斗志,这就够了。
    佟家再三送来的帖子不能全部推拒,和鄂伦岱那一支闹得这样难看,和佟国维一支的关系正需要认真维护。
    宋满选择性参加一次,态度一如既往的和煦,佟老夫人放下心,见了面绝口不提鄂伦岱那边的事,只管夸花、夸孩子,把宋满带来的顺安夸得比满庭牡丹都耀眼夺目。
    她道:“老身若没记错,格格早订了婚,不知是哪家的小子这样有福,只恨老身膝下没有合适的孙儿,不然岂能叫旁人得意?”
    话音既落,服侍在四下的媳妇和其他宾客们就都笑,一叠声地捧着顺安夸奖,顺安面露羞色,微微垂首立在宋满身侧,多么婀娜标致的一枝鲜花,众人夸得更起劲了。
    鄂伦岱被贬出京,六格格贤宁也不再是佟家年轻女孩们的领头羊,但她竟然被佟老夫人接过来,就还享受着优待,出现在这样的场面上,仍然端庄得体,优雅合度。
    她用目光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没看到元晞的身影,悄悄松了口气。
    宋满对这种场合早已适应,但坐半日,出来还是需要透一口气,洗一洗被腌进去的封建味,顺安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温柔妥帖,上车的时候不忘伸手扶她一下。
    见宋满深呼吸,她也跟着吸了口气,宋满好笑道:“没趣极了吧?”
    “出来前姐姐就告诉我,只管害羞低头,做个聋子哑巴也罢。”顺安道:“其实那些夫人们又何尝是在夸我呢?”
    她神情很淡然,宋满望着她,忽然说:“有点怕吗?”
    宋满说得模糊,但顺安明白。
    她沉思一会,“其实有点。”
    即将离开自己成长的环境,到另一个家庭中生活,她心中是有紧张畏惧的。
    “不过看着大姐姐总是一往无前的样子,我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顺安是多思敏感之人,元晞婚事几经波折,这句话她敢在宋满跟前说出来,就是一种放心。
    宋满笑了一下,“你大姐姐,天生就不知道‘服输’这两个字怎么写。”
    顺安道:“以天家矜贵,合该如此。”
    年轻女孩这样说话,不至于令宋满反感,顺安从出生开始就长在皇宫、王府,在她的认知里,天家女子强过民女,就是理所当然的。
    宋满笑了一下,“其实哪怕不是天家女子也该这样,你额娘年轻时候就是。”
    顺安对额娘年轻时的事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马车慢慢走着,宋满拣李氏年轻时不过分的事说了两件,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在李氏身上竟然找不到正面教材了,一时语塞。
    顺安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道:“宋额娘,您放心吧。我纵使不是郡主,也是亲王之女,下嫁臣子家中,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你阿玛总是担心你过于斯文了。”宋满道。
    顺安笑笑,“我知道您惦记我。”
    雍亲王为她看定了夫家,许诺明年也会给她请求封爵,就已经尽完为父的心意了。
    阿玛对自己、额娘、弟弟有多少疼惜情分,顺安看得很清楚。
    阿玛的每一分感情都是在秤上称量着的,得经济使用,宋额娘对待内院事务一向也把着一把秤,但这把秤称量的是公平与维护。
    她与额娘、弘时,能遇到宋额娘,当真是好命了。
    小女孩们的青春是宋满亲眼见证,但她如今也只能作旁观者,确定顺安内核稳定,不是会受委屈的人,她也算放心一些。
    在懋嫔的记忆中,顺安成婚之后,额驸对待郡主当然不会有所不恭,但顺安体弱,于子嗣上艰难,日子过久了,也总有牙齿咬舌头的事情。
    顺安心思敏感细致,又逢李氏失宠、弘时不长进、两个年幼健壮的小阿哥落地……种种事情使她心思郁滞于内,渐渐成了顺安的劫数。
    现在顺安身体既比上辈子好出许多,又能看得开,王府局势也不同前生,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由衷希望顺安也能过得好。
    宋满有种看着小树长成的心情,因为她也浇过水,所以格外欣慰满足。
    十四福晋家开府,是三月下旬了,宋满提前两天去帮十四福晋安置外间事务,德妃闻讯,对十四福晋感慨,“你是有福的,你嫂子惦记着你呢。”
    十四福晋笑得两眼弯弯,“嫂子不只惦记着媳妇,也是知道额娘在宫里,惦记着我们的事,所以尽力要为额娘分忧呢。”
    “你眼里的笑再藏一藏,我倒更相信些。”德妃笑睨她一眼,倒是口吻轻松,妯娌和气,长媳孝顺友悌,小儿媳伶俐懂事,她也盼着儿子们好,自然也乐意见到。
    “这回你们都在外头住了,往后相互扶持,我也不担心什么了。”德妃道:“有你嫂子,你四哥身边我已不操心什么,你遇到事,也像你嫂子多学着,她这一路走来诸多波折,人人都说她运气好,她自己没有本事,也是立不住的。”
    十四福晋应是,德妃拉紧身上的坎肩,她的身体已经不如年轻时候了,本来不应被前朝风波殃及的后宫也渐渐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看着年长年幼的儿子们或立场暧昧,或一头栽进那个大风波池中,她心急,却也无能为力。
    她也只能做一位端庄合格的宫妃,演好她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