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卖惨,那是宋满的看家本领,对上对下,都要刚柔相济,既要表现出魄力,也得擅长哭惨好要好处。
她上辈子把这宗本领练得得心应手,这辈子一路走得还算顺利,倒是没太全力发挥过。
年氏秀眉跟着蹙起,忧心忡忡,“福晋……”
宋满拍拍她的手,“幸好还有张妹妹、李妹妹等人能够替我分担一二,妹妹入府,我想妹妹是官宦门第出身,又通文识礼,比旁人更多一分强出,不仅府内事务,便是在外交际场上,定也应对自如,于我,是一分极大的助力。”
年氏对天降的大饼本能地微感不安,但宋满实在过于真诚,她稍一怀疑,心中就觉得是自己过分多疑。
她口中还得谦虚道:“愧受福晋如此夸奖……”
宋满在现代的时候,给人上价值画大饼,至少得把薪酬、奖金、前程明晃晃给规划出来,她也不是那坑人的领导,许诺了就不会辜负人,所以从来不心虚。
这会见到年氏这反应,她却有点微妙的心虚了——这也太好骗了。
但转念一想,这是纯中式教育长大的小孩,而且还带着忠君体国的封建味儿——这还是个清朝人呢。
资本家和封建帝王是没有良心的,但她又不是!宋满如此一想,便觉理直气壮起来,年氏相信她,她肯定比雍亲王道德底线高。
她携起年氏的手,温言款款道:“此处仅你我姐妹二人,妹妹何必如此自谦?这一年来,我冷眼看着妹妹的才学性情,心中是极喜爱的,张妹妹也没少与我夸奖妹妹,我本想着,等王爷为妹妹请封了侧福晋,我再叫妹妹同我出门,助我交际,也是顺理成章,不想如今横添这种波折,我只有先将这件事说与妹妹,使妹妹安心。”
年氏忙起身道不敢,即使年家和雍亲王早有默契,在年氏没有正式接到雍亲王请来的册封旨意之前,她也必须表达谦逊的态度。
宋满道:“今日这些言语,出我口,入妹妹的耳,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妹妹尽可以放心。”
她说这番话,言辞并不激烈,但却格外可信。
年氏心一横,郑重拜下,“愿为福晋效力。”
“姐妹之间,谈何效力之说?”宋满扶她起身,“日后相伴日子还长,咱们这些人,是要在一处过一辈子的,只有相互扶持、帮助,若不如此,如何捱过这四方天内的漫漫岁月?人总要相互暖着,心里才不会冷,若是心冷了,在深宅之中,就熬不下去了。”
年氏惊讶之下有些失礼地直直望着她,只能看到她眼中的一片真诚坦荡,如明月朗朗,清风入怀。
“福晋。”年氏心神激荡,一时竟不知怎样是好,又深深拜下,“妾身愚笨,眼盲心拙,从前竟然误解福晋,从此之后,定然跟随福晋,若有半点损害福晋心思,使我受人神祖宗厌弃!”
宋满在清朝这些年,年氏是她接触的头一个,如此有古代文人特点,甚至特点很突出的人。
福晋是贵族的傲慢,李氏是原生的野性,大张氏是后天塑造的谨小慎微……年氏是文人家庭四书五经、伦理纲常教养出来的清傲与循礼,她心里一板一眼,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能做的事、不能做的事、什么事情是合乎身份礼节的,条条框框,都很分明。
她发的誓言,也说“使我受人神祖宗厌弃”。
这么纯正的古人风味,宋满一时竟有些震撼,心中情绪复杂,但神情并未表露出来。
她面露动容之色,“妹妹无需起势至此,我岂有不信之理?愿咱们相互扶持一生,不违此刻真意。”
年氏再次深深一拜。
宋满叫她起身落座,侍女奉上茶水,宋满安抚她道:“此事我已经请王爷处置,想来那些言语不久之后便能销声匿迹了,如今时节,妹妹先好生修养身体要紧,你受燕枝所害,立刻好生调养过来,才是紧要之事,若仗着年轻便不将身体放在眼中,我倒要倚老卖老,仗着年纪为长,教训妹妹几句了。”
年氏听着,感受到她的关切之意,忙道:“请福晋放心,妾身一定好生调理身体,不敢耽误。”
宋满才点点头,又道:“今日我与妹妹所言,绝无一句假意,妹妹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王爷对你是很看重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等你的病好了,我还要请你和张妹妹一起,替我打理一些家事,咱们王府内各项事务冗杂,我本想再等两年,机缘凑巧,竟然现在就与妹妹说开了,看来倒是天公眷爱,要叫我早得一个臂膀,早两年轻松起来。”
宋满笑盈盈的,格外真诚,年氏郑重应下,“妾一定尽力为福晋分忧。”
“何必满口妾身自称,张妹妹在我这,也从来都是轻轻松松地说话,我知道你是个规矩守礼的人,但更是敞亮人,不必拘泥至此。”
年氏有种备受信重的感觉,她来时满心惶恐,此刻已经被夸得深感自己幸运,遇到宋满这般心胸宽大的伯乐,亦认真答应下。
宋满方才点点头,“这样才好呢,咱们常日来往,若满心上下尊卑,说话都小心翼翼,就没意思了。”
年氏笑容还有些拘谨,但是紧张所至,宋满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今天的目标完美达成,瞥一眼帘帐外服侍的太监——一箭双雕!
雍亲王最近是过于好学了,年氏来找宋满,这样好的素材他岂能放过。
至于年氏会不会不来……如果这样,那他真得准备下一家了。
年氏走的时候,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她到底年轻,这几日的病,一大半倒是心病,如今话说开,心神振奋起来,病就能快些好转。
再听宋满说了她娘这几日便会过府来探望的消息,更是感动不已,深感自己的幸运。